“你的妹妹埃拉?”多伊尔站起身来迎着他。
“埃拉,她知道吗?”
“我想埃拉现在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是ATR-42吗?”托马斯说,“我相信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她一定会乘坐ATR-42回家。”
多伊尔伸出手,做了一件托马斯从来没有见他做过的事情:他把手放在托马斯的肩上。那种感觉很温暖,那种热度刺痛了他的皮肤,他感到了威胁,以为多伊尔接下来会推倒他,触摸他,羞辱他。他紧张地缩回身子,从多伊尔的手下滑脱出去。他看着多伊尔。这个男人的表情似乎很悲伤,似乎对于托马斯的躲闪感到很困惑。
“对不起,”托马斯又一次理解错了,他突然不相信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别担心。”多伊尔说着,垂下手。
托马斯迷失了自己。他曾试图吸引父亲的注意,让父亲能够看看自己,好好看看自己,但父亲几乎从来没有与他有过目光接触。他只有在公司的简介或宣传册上才能真正看到父亲的眼睛。父亲只在他们两个都站着时才和他谈话,但那根本不能算谈话,他只是看着托马斯的头顶上方,发布着公告或宣言:你很愚蠢,商场是战场,押上你的赌注,永远不要示弱。托马斯曾试图了解他,越过母亲和埃拉,通过玛丽,但是毫无效果,一无所获。“他什么时候……死的?”
“你父亲吗?”
“今天?”
“昨天的事。吃午饭的时候。”
昨天吃午饭的时候,托马斯正在食堂吃着柔软多汁的、裹满了金色糖浆的白面包,喝着一品脱红茶,越过茶杯的边缘,看着斯奎克,盯了他很久。托马斯之所以找到斯奎克是因为对方有一辆汽车。他以为自己了解斯奎克,但其实不是。他们喝的是胡萝卜汤,菜盘底下放着浓缩固体汤料。
“库珀先生会带你回房间并帮你收拾。”
托马斯回过神来,站得笔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对你们来说不容易。”
他们听了很高兴,并不仅仅因为托马斯在这样沉重的时刻没有忘记礼貌,还因为他没有为难他们,这样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多伊尔温和地笑了。戈林点点头,紧紧抿了抿嘴唇,表示同情。他们静静地站了片刻,墙上的钟轻声嘀嗒着,倒数着他们在地球上各不相等的剩余时间,然后多伊尔挪动了身体,向门口走去,托马斯也跟着转过身去。多伊尔在他面前停下来。
“托马斯,”他犹豫不决地说,托马斯有一种他在即兴发言的感觉,“对于你最近的麻烦,我们感到非常遗憾,我们知道你面临着多大的困难,但是请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将在这所学校完成学业。学校有补助金,我们可以为你申请,取代你父亲的资金支持,这样你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戈林几乎也表达了一个想法,一只眉毛轻轻挑了挑。多伊尔磨了磨牙,看着托马斯。他们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你真是个好心人,多伊尔先生,”托马斯小心地说,“但我认为如果我父亲的破产成为其他几个孩子不得不离开学校的原因,这将是……不公平的。”
戈林同意他的看法,他能看得出来。多伊尔慈祥地说:“我们不会让孩子们承担他们父亲的罪过,托马斯,上帝禁止我们这样做。你在这里的行为一直堪称典范。”
托马斯看着他。多伊尔相信自己说的话,他事实上相信自己知道有关托马斯的一切。托马斯张开嘴想说话,却呜咽起来。他用手捂住嘴,但这种突然无法控制的声音冲上来,听起来像是呐喊,狗叫,狼嚎。他用手指按住脸颊,用力挤,嘴角流出口水,释放出小声的尖叫。他屏住呼吸,控制住了自己。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托马斯小心翼翼地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对不起,”他说,“关于……”
多伊尔同情地歪着头倾听,但戈林插嘴道,“我们应该去收拾了。”
托马斯拖着脚向门口走去,回到教堂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回到那个从此永远改变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