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一很快发现,那个关姓同学非常神秘,竟持有国民党西北军事长官部的特别通行证,于一没有多问,关姓同学也没有向他解释什么,于一想,只要我们能过黄河就行。
在黄河渡口边,有一个班的国民党士兵把守,对上船过河的人盘查非常仔细,还要检查携带的东西,尽管关姓同学亮出了特别通行证,但还是过不去,因为没有船只,只好等待。
在极度不安中,他们在黄河边的一处简陋的客栈里,又熬过了一周的时间,最后终于等来了渡河的船只,可就在他们准备上船的时候,四个穿便衣的军统特务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是要检查他们携带的东西。关姓同学不让检查,同时亮出了特别通行证,说是耽误了时间,谁也负不起责任!可是领头的一个大宽脸特务根本不看,从腰上突然拔出手枪,高高地挥舞着,说只要不让检查,就一个不让上船,还大声说要把他们统统带走。
这时,就有一个小特务在大宽脸特务的目光示意下,突然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柳条包,没想到,打开的正是于一的那个柳条包。包打开,一面国民党旗子展现在大家面前,里面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领头的大宽脸特务当时就傻眼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往下搜查了。于一趁机大步上前,得理不饶人,对特务大声地喊,你们要是耽误了我们的事,我可要向长官部告发你们。
就在这时候,船正好到了岸边,那位关姓同学机警地喊了一句,上船,我看谁敢拦!就这样在那帮特务还没有醒过神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上了船,顺利地开走了。
事后才知,那位北平关姓同学现在已是我党的地下工作者,他名义上带的是一群到黄河那边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其实这些人都是去延安的进步青年,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借机送到延安的药品,那张通行证也是假的,要是没有于一的那面国民党旗子,要是特务没有一上来就恰好翻到了于一的柳条箱,翻的是别人的箱子,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的。
于一讲完这段惊险的遭遇,就把那个北平关姓同学的名字告诉了严冬山,说你去调查吧,这个人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至于过程,你可以去问向你说这件事的人。
于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社会部。随后他就去找王新语。王新语见到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愣在窑洞前,呆若木(又鸟)。于一走到他的面前,只对王新语说了一句话,你说我什么都行,揭发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不爱共产党、不爱人民,我是革命的!我可以受委屈,但你不能污蔑我!
王新语面色苍白,想和于一解释,但是于一不听,怒气冲冲地扭头就走了。
心情极为不好的于一,匆匆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想哭,他想骂,总之觉得无比地委屈,好像心里被人插上了一把刀子,剜心地疼。
拐过一个山梁,远远的在路上遇上一个盲人,身边还带着一个矮小的女人,女人搀扶着老盲人,二人相互依偎着,从前面慢慢地走过来。快到近前了,他才发现两个人都特别的脏,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脸了,两个人都带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只见那个老盲人,好像累了,坐在了路边上,老盲人抱着三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女人却唱起了歌儿:“哎呀嘞——当兵就要当红军,红军是工农子弟兵;勇敢冲锋杀敌去,同志哥,家中的事情妹承担……”
于一听出来,这是江西兴国民歌,非常凄凉而伤感,都是歌颂红军的。他忽然觉得那个矮小的女人有些熟悉,这样一想,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个女人竟是许坤善大姐!于一紧跑两步,一下子就蹲在了唱歌儿的女人面前,没错,他看清了,就是许大姐!
于一拉住了许大姐的双手。许大姐和在城工部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那时的许科长精明强干,现在却是衣衫褴褛,头发可能由于长时间不洗的缘故,都凝结在了一起,脸上也都是泥痕,手上都是裂开的血口子。但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她的目光,还和过去一样,充满着坚定的神情。
许坤善也认出了于一,眼泪就流了下来,但她一下子就把眼泪擦干净了,在交谈中,于一才知道,在整风中,许大姐被社会部的严冬山审问过,说她是叛徒、反gemin,说她四处阻拦青年人上前线,是破坏分子。严冬山派人把许大姐抓了起来,险些被枪杀,最后被开除出队伍。
于一这才知道,许大姐为什么要阻拦他去前线。原来,许大姐当年是江西的“扩红女”,她用好听的山歌和“回来就与你成婚”的诺言,使四邻八村的一百多个青年农民上了前线,参加了红军,其中也包括她的丈夫和两个弟弟,被她“扩红”的人,最后一个都没回来,听说全都牺牲了,最后她在当地已经无法再待了,好多寡妇找她,好多爹娘也找她,让她赔丈夫、赔儿子,甚至有的疯了,要烧她的家。
许坤善说,她心里痛,晚上做梦,都是那些红军战士在跟她讲述想念亲人的心情。她说,她特别矛盾,有一个心结,不知道怎样才能解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好像又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得明白。
许大姐又说起现在,她说她不走,她绝不离开延安!
后来,她在流浪中,认识了这位孤苦零丁的老盲人,一起相依为命。许大姐说,就是要饭,也要待在延安,总有一天组织上会重新接纳她的,她不过就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尽管她认为自己错了,不应该阻拦青年人上前线杀敌,但她又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最后,她还是一句话,绝不离开延安!
于一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似乎也理解不了她的心情,但他还是被她所感动。
望着老盲人和许大姐离去的背影,于一又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现在有许大姐的精神鼓舞,他一点儿都不惧怕了。
后来,社会部没有再找于一谈话。于一以为严冬山被他的气势压住了,但他不知道,是有其他原因的。原来,他和王新语吵翻后,王新语觉得自己不对,又去找了严冬山,表示当时他也在场,他能证明于一说的话是对的。要是没有那面国民党旗子作掩护,可能他们都要被抓走。严冬山没有表态,只是让王新语回去,有什么事,还要及时向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