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而去,我知道看门老头的视线一直追随在我的身后,直到我拐弯。
七
我一直到电视几乎没有一个频道还有画面时才逮着同我的父亲说一说什么的机
会。我父亲见我专程回家并且这么急切着要同他讲话十分惊讶。我说你听说过马白
驹这个人吗?我的父亲一听立即大惊失色。他说杨高对你说了什么?我说他什么也
没说,只是要我回家问你。我的父亲颓然地坐在了我的床沿边,他的面色苍白,仿
佛马白驹是一只很长很长的手,这手一直伸入了父亲幽深幽深的记忆之中,抓捏着
那些无人知晓的事,强硬地将之摊开在他的面前。父亲喃喃地说他还没有忘记,他
居然一直没有忘记,他还盯着他们,他真是个天才。我说你说些什么呀,说得清楚
一点好不好?我的父亲依然用低语的方式说我能说清楚么?我能说破这些么?
我在这个黑沉沉的夜晚听了个惊人的故事,一个有关爱有关恨有关善良有关狡
诈的故事。虽然我的父亲再三表明这只是推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我还是以坚
定不移的态度予以了相信。这是一个初冬之夜,没有北风在窗外呼啸,我却不断地
打着寒噤。这个故事卷带起的冷风使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如同被冰冻了起来。一
夜之间我突然觉得我理解了杨高。理解了他不苟言笑的面孔和他永远压抑自己的心
态。我对自己说这一次我要好好地帮他。我的父亲说你给我记住,这事从头到尾我
都得参加,杨高他爹是我的老朋友。我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满足这个老警察的心愿。
我父亲离开我的房间时是在东方发白的早晨。他摇摇晃晃地走回他的卧室时,
我听到我的母亲尖利的声音穿墙而过。她说老鬼,一晚上死到哪里去了?他给你一
个笑脸你就得陪他一夜。
我找处里借了辆摩托车,打算带飘云去郊外转转。一则我想念她,二则我需要
她帮助我。
郊外一派萧瑟之气。很惬意的是我们两个都不喜欢春天,而偏爱这初冬的景色。
和飘云在一起,我的心格外温柔,记忆里消失了每天如锯一样一齿一齿从我心头拉
过的案件。我让自己充分地享乐在自然与爱情之中。
我在送飘云回家时,才装着有意无意地问,哎,我昨天偶然路过同心中学,见
他们那儿黑板报办得很专业,你们还有同学往那儿分?飘云说,呀,看不出,你还
有点眼力。那是我们师专班的一个女生画的。我说你认识她?她说当然,在舞会上
见过面也说过话。她很有才华,可惜高考时没发挥好,只取了个师专班。怎么,你
想打她的主意?我说有点。我喜欢有阅历的女孩。飘云说要我给你拉皮条吗?我说
那倒不必,我追女人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飘云又一笑,说不过我警告你,她是会
认真的。我说那好,我就娶了她。飘云说你尽管放心去娶,我是不会在意的。
我在回去的路上,心里突然生出许多怅然。我有点怕飘云以为我说的是真话。
我考虑晚上是不是再去她那里说说话,把这有可能出现的误会化解掉。可是在我刚
进宿舍大院时,我听到我的父亲同门卫聊天的声音。门卫老头看见我便叫,小子,
你老爸给你送鸡汤来喝了。你他妈可像个吃奶的娃。我险些要对我的父亲发脾气,
这样的事太有损我的形象。我的父亲在我正要动怒之时,对我丢了个眼色,我突然
悟到点什么,便叫了声爸。我说这么快呀,我昨天回家才说想喝汤,今天您就送来
啦?
我的父亲跟我来到宿舍,谈了他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他说马白驹的老婆一个星
期前死了。有人说她一直处在垂死之际,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当她的女儿从
外地赶回来后,她突然清醒,然后同她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话。那时候马白驹一直
不在场。黄昏时马白驹到医院去接班,准备守夜。一进病房的门,他的老婆便停止
了讲话,只是直直地盯了马白驹一眼,就死了。马白驹问他的女儿她都说了些什么,
他女儿说这还用我说吗,你未必不知道?丧事一办完,他女儿就走了,似乎同马白
驹闹得很不愉快。
我说您怎么知道这些的?我的父亲淡淡地一笑,说你未必忘了,我是一个老警
察。那年冬天的早晨是我把杨炎立从他家门口的树上解下来的,他写在手心上的名
字也是我最先看到。我掰开他的手,让杨高记住那三个字,当时杨高小得连“驹”
字都不认识。我永远也忘不掉他爸光光的尸体在大风中摆荡的情景。为了这个悲惨
的早晨,我花了几年时间来调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昨天对你所说的推测都只是
当时我的一种感觉,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我只好对杨高说为了你爸,你长大得
当警察。在杨高当警察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了他关于我的感觉,他痛苦得浑身痉挛,
一个星期没吃下饭。再下一个星期见他时,他就像变了个人。他对我说您的感觉十
分的对,这事我会弄到底的。只是您不要再对任何一个人提这事,就像您早已忘记
了一样。我说如果您感到你弄到底会使你更加痛苦,那我就劝你算了,反正这么些
年都已经过来了。我那些感觉或许就只是一些感觉,同时,他们也都有难言的苦衷。
杨高苦苦一笑说,您还记得我的父亲赤身果*体吊在那儿的情景吗?他的身上到处都
是鞭痕,血糊住了半边面孔,他的嘴里被一团泥塞得死死的。您那时一边哭一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