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对?”老人家自问自答,“因为她人不舒服嘛,找个垃圾桶放一下脚,免得弯腰,很正常的,我根本没想到这还有什么秘密。”
所以,李宁玉停下来系鞋带,顾小梦就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后来她回头看她,也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疑心,要偷看什么,完全是随意地看一眼。但就这随意的一眼,刚好让她看见了李宁玉的秘密。
“我刚好看到一只药壳子从她的手心里漏出,跌落,最后滚落在垃圾桶边上。”老人家对我兴致勃勃地说,“她做得很巧妙的,不是专门丢抛的,而是一边系着鞋带一边丢的,好像是不小心漏出来的。”
可以想象,李宁玉的手里早捏着这只药壳子,趁系鞋带时松开手,药壳子就顺着垃圾桶滚落于一边。
老人家说:“我看见的恰好是这一瞬间,一秒钟。”
就是这一秒钟,一瞬间,李宁玉失去了顾小梦的信任。
“因为太奇怪了,”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就这么几只烂药壳子,干吗不一把丢了,还分两次丢。而且,这一次明显是不想让我看见。”
你不想让她看见,她就非要去看看不可。回到楼里,顾小梦借故说把房间钥匙丢在餐厅里了,又回头去了一趟餐厅,途中把三只药壳子都捡了。她没有马上打开看,先回去,开了房间,让李宁玉进去,自己则回头去了卫生间。此时天已微黑,厕所里暗得不行,她打开电灯,用指甲一一抠开药壳子察看。
第一只是空的。
第二只也是空的,
第三只——垃圾桶边上的那只——让她惊呆了!里面有一张纸条,这样写道:
急!!!
老K行踪被敌破悉,我也被怀疑,软禁在此。形势严峻!务必取消群英会。老鬼。
就这样,李宁玉的秘密像个婴儿一样,赤条条地摆在顾小梦面前。
然而,更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虽然灯光昏暗,顾小梦还是发现了李宁玉更大的秘密!此时,顾小梦已经完全猜到吴志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李宁玉栽赃的结果,她模仿吴的笔迹写了那纸条。但现在吴志国被关押起来,甚至是死了(肥原骗李宁玉吴已自杀,并以死指控她是老鬼),若再用吴的笔迹显然不对头,顾小梦想这下李宁玉应该只能用自己的笔迹了吧。但纸条上的字怎么看都不像李宁玉本人的。
是谁的呢?
经过再三辨认,顾小梦认定这是她的笔迹!
“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把我当枪使!”时间没有销蚀老人家的惊愕和愤怒,她呼天喊地地叫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顾小梦像遭雷击一样,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完全被击垮了,身不由己,稀里糊涂地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李宁玉觉得不对头来厕所找她,她才恢复了神志。清醒后的她,神志里只有一个字:恨!
老人家说:“当时我恨死她了,什么姐妹啊,旧情啊,一笔勾销。我准备去告她!”
李宁玉可能看出有些不对头,把顾小梦拦在门口,问她怎么了。
顾小梦臭骂她,让她滚开。“别碰我!”顾小梦推开李宁玉,“你的手太脏了!你的心太黑了!只配去死!”
由此,李宁玉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了,死死抱住顾小梦,不让她走。愤怒消耗了顾小梦的体力,她挣扎两下又软倒在地上,刚才捏在手里的药壳子和纸条一下松开,散落在李宁玉眼前……
五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李宁玉知道,这个时候抵赖已经没有意义。抵赖是不明智的选择,只会激怒顾小梦。她选择了承认和示弱。光承认没用,关键是要解释,要求饶。李宁玉说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你顾小梦肯定不是老鬼,肥原肯定不会怀疑她;即使肥原怀疑她,她父亲也有本事把她救出去。云云。
什么逻辑嘛!
但这时其实不在乎说什么,而是只要说,不停地说,无话找话地说,狡辩也好,撒谎也罢,都是示弱,是求情,是求饶。当然最有效的示弱肯定是哭,哭又不能大声哭,只能悄悄哭。李宁玉死死抱着顾小梦,对着她的耳朵一边泣一边诉:
“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吧……你不原谅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你忍心让我死吗?……我死了我两个孩子都成孤儿了,他们都很喜欢你,整天在我面前嚷着要见顾阿姨顾阿姨……小梦,李姐我对不起你,我是没办法……可怜我两个孩子,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就这样,她哭着,说着,泪流满面,声泪俱下,恳求顾小梦原谅。
泪水软化了顾小梦激烈的情绪,但离原谅似乎还有十万八千里。于是,李宁玉又使出一招:欺骗——
[录音]她以为我和姓简的是真心相爱,骗我说简先生是她的同志。
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但她说得有理有据,从他的家庭说到他的经历,从我们的相识过程说到他一些鲜为人知的东西,一是一,二是二,一件一件的事情摆出来,让我感觉他们好像真的十分熟悉,比我还熟悉。她说的大多数是我从未听说过的。但也有几件事我知道确有其事,比如她说简先生曾秘密去过重庆,这我知道是真的。还有,他平时也确实在看一些进步书刊,像《语丝》《小说月报》这种刊物,他经常悄悄地在买,在看。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我想无非是两个渠道:一个是姓简的作为当时杭州城里的大明星、文艺界的大汉奸,报纸上经常有他的消息,社会上也有关于他的各种传闻,李宁玉可能是从报上看的,或者是道听途说的;再一个可能是我自己无意中跟她说的,我说过忘了,可她还记着。她还说,姓简的之所以来跟我谈朋友,目的就是想发展我做他们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