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这门学问,不背可万万不行。”
“嗯。……请您原谅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克洛奇科夫,您生活得乱糟糟的!鬼才知道您在怎么生活!”
“这话怎么讲?不这样生活不行埃……我每个月从我老子那儿只领到十二个卢布,靠这点钱要过象样的日子就难了。”
“话是不错的,……”画家说,厌恶地皱起眉头,“不过仍然可以过得好一点。……一个有教养的人一定得是个美学家。这话不对吗?可是您这儿,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床也没铺,污水啦,垃圾啦,……昨天的粥还剩在盘子里,……啧啧啧!”
“这是实在的,……”医学生说,发窘了,“不过安纽达今天没有工夫打扫。她一直很忙。”
等到画家和安纽达走出去,克洛奇科夫就在长沙发上躺下,开始躺着背书,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一个钟头他醒过来,用拳头支着脑袋,开始闷闷不乐地沉思。他不由得想起画家所说的有教养的人必然是美学家那句话,而他的环境,现在依他看来,也确实讨厌,令人憎恶。他仿佛借助于心灵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未来,那时候他会在书房里接待病人,在宽敞的饭厅里喝茶,由他的妻子陪着,而她是个上流女人。
于是现在那个装着污水而且漂浮着烟蒂的盆,就显得格外不象样子。安纽达也显得相貌丑陋,样子邋遢、寒伧了。……他就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马上就得跟她分手。
等到她从画家那儿回来,脱掉皮大衣,他就从长沙发上起来,郑重地对她说:“你听我说,我亲爱的。……你坐下,听着。我们得分手了!一句话,我不愿意再跟你一块儿生活下去了。”
安纽达从画家那儿回来,已经十分劳累,简直是筋疲力尽了。她做模特儿呆站了很久,这使她的脸变得消瘦憔悴,她的下巴变得更尖了。对于医学生所说的那些话,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嘴唇颤抖起来。
“你会同意,反正我们早晚总得分手,”医学生说。“你为人好,心地善良,你不愚蠢,你会懂得的。……”安纽达又穿上皮大衣,默默无言地用一张纸把她的活计包起来,把线和针收在一起。在窗台上她找到一个小纸包,那里面包着四小块糖,她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书本旁边。
“这是您的……糖,……”她轻声说,回转身去,想遮掩她的眼泪。
“咦,你哭什么?”克洛奇科夫问。
他心慌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说: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真的。……你自己也明明知道我们非分手不可。我们又不能一辈子待在一起。”
她拿起她仅有的一个小包袱,已经转过身来要同他告别,可是他怜惜她了。
“就让她再在这儿住一个星期吧?”他暗想。“真的,让她再住几天,一个星期以后我再叫她走。”
他懊恼自己的软弱,就严厉地对她嚷道:“咦,你站着干什么!要走就走,不愿意走就脱掉皮大衣留下!你留下好了!”
安纽达默默无言,慢腾腾地脱掉皮大衣,然后同样慢腾腾地擤鼻涕。她叹了口气,不出声地往她素常的座位那边,往窗子旁边的凳子那儿走去。
大学生拿过教科书来,又开始在两个墙角之间走来走去。
“右肺共分三部,……”他背诵道。“上部在胸腔前壁,自上而下直至第四根或第五根肋骨为止……。”
过道上有个什么人扯开了嗓门叫道:
“格利果利,拿茶炊来!”
【注释】
①拉丁语:肩胛骨。
②希腊神话中人类灵魂的化身,以少女的形象出现,与爱神厄洛斯相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