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转动门上的钥匙,但是转不动,她试着猛地把钥匙捅进去又猛地抽出来,对着它吹气,但是没有用。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钥匙能插进锁孔但是根本转不动。她想用拳头砸门,用脚踢门,用肩膀撞门。
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慎重。昨天晚上她太累了,那么晚到家后还得到邻居家接回玛丽和约翰,让他们直接上床睡觉。然后她一直坐在电视机前抽烟,直到早上5点。她知道孩子们清醒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她早上4点10分去了一趟卫生间,听到乔和弗兰克在说悄悄话。她坐在那里抽烟,喝着凉茶,想着孩子们在警察眼中的形象,她感觉太难堪了,毫无睡意。
她知道他们看起来像工人阶级的后代,她自己有时衣衫不整,但她一直认为孩子们看起来很体面。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他们看起来嫉妒、贪婪、下贱;也许她看起来在45至60岁之间,弗兰克似乎很古怪,约翰像个潜在的强*犯;也许玛丽太胖,也许乔喜欢逢迎拍马。她以前从来没对孩子们产生过信仰危机,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为了证明自己是体面的,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了,把孩子们一个个叫醒,吃早饭,穿着熨烫平整的干净衣服上学。然后她梳妆打扮,坐上去桑顿霍尔的公交车。在上层车厢她把头靠在咯咯作响的窗户上,陌生人浓稠的口气吹在她的头发上,她发誓要听马格丽的话,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什么也不说。她会拍着马格丽的手,让其别担心。她会忘了自己,好好工作,保持优雅的风度。
但马格丽的钥匙就是打不开门。她闭上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放松一下身体,然后睁开眼睛,扭过腰身,面对着厨房的落地玻璃窗。
马格丽正双臂交叉地看着这边。她身穿黄色的宽松长裤,很昂贵的那条,让她后悔买了却又非常喜欢的那条。她很少穿这条裤子,只在很特别的时候才穿。香蕉黄喇叭裤,已经过时了30年。
凯举起手,保持一个静态的挥手姿势,但马格丽没有动。她站在那里,像一张完整地嵌在落地玻璃窗内的照片,直直地盯着这边。凯等着她指向那把锁或邀请自己从玻璃窗进去,但是没有,马格丽打开交叉的双臂,指向凯身后的大门。
凯回头瞥了一眼,大门关着。马格丽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指着门,喃喃地说着“不”或“去”。
里面有人和她在一起。
凯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砾石地面上,匆匆冲到落地玻璃窗前,握着上面的把手,拧动它,用力拉它,玻璃被震得咯咯作响,她搞错了,不应该是拉,应该推才对,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次拧动把手,用力推开,落地玻璃门砰的一声撞在里面的操作台上。
马格丽退后几步,抓住水槽,“出去!”
“谁在这里?”
凯走向客厅。
“没有谁。”
她停下来,仔细听了听,没有人在这里,只有马格丽。
“出去!”
凯在流汗,在喘息,马格丽站在那里,冷冷地靠着水槽。在马格丽的面前,她感觉自己这么脆弱,“为什么?”
马格丽走到桌旁,好像这是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把桌上的水晶花瓶挪了一下位置,瓶里插着一枝黄玫瑰。她看着凯,嘴角挂着无情的冷笑,“警察已经来过了,你知道为什么。”
有一片刻凯听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声音,除了自己血液沉闷的撞击声,她感到血涌上了面颊,涌进了眼睛,涌满了整张脸。
她看见马格丽·泰莱恩站在豪华的大厨房里,龇着牙,她完全知道马格丽看到的是什么:一个失败者及其一团糟的生活。
“你错了,”凯本意是要大声叫喊的,但最终发出的声音却低得像耳语,“这是不对的。”
“出去!”马格丽的语气很果断,那意思是让凯永远也不要回来,不是稍后再来,不是一年以后再来。
凯欲言又止,她太难过了,说不出话来。她走出落地玻璃门,轻轻地关上,看着上面的把手,而不是房间里面。
然后她走向前门,塑料袋的手柄像个孩子一样伸向她,她提起袋子走出大门,高昂着头,直至走到拐角处的垃圾箱旁。她点燃一支烟,转身面向高高的树篱。
她深吸一口烟,强抑住泪水,几乎还没有呼出就又吸了一口。她的恐慌不是因为马格丽对她的刻薄和轻视,而是因为失去了工作。四个孩子需要鞋子和食物,她需要付房租和该死的家庭税。只是关于钱。只是钱。我可以另找一份工作一一她告诉自己。她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太少了,一直以来她得到的报酬都很好,时间也很适合她。另找一份工作也许是在阿斯达连锁超市上夜班,她会整夜在外工作,而孩子们会单独呆在家里一一她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或者谁和他们在一起。
她又吸了一口。不,还会有其他工作。她仍然有坎贝尔家的那份工作。也许他们知道这里还有谁家需要清洁工。也许。
她扔掉烟,非常确信自己已经成功地用四口香烟解决了问题。她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头发,沿着小巷朝坎贝尔家走去。她溜进花园,绕过草坪,来到厨房门前。
莫莉·坎贝尔正在厨房里等她。马格丽曾来过,把她的事情捅到了这里,莫莉打算向凯要回钥匙。
莫莉苦笑着打开门。
“你好,凯。”她把头歪向一边,叹息一声,后退几步,让凯走进厨房,指着一把从桌子底下拉出来的椅子,让凯坐下。凯坐在那里,努力倾听莫莉·坎贝尔解雇她的理由。莫莉详细讲述了凯的纳税细节,解释为什么如果凯永远不回来对每个人都更好。她说是因为税:马格丽已经解释过,如果凯“离职”了,没有那份工作,那么这一份也不值得干了。对每个人都好。莫莉说完后拿出一盒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