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就是这一张。……我是雷索夫,同卡迪金的女儿结了婚。我是他的女婿。他,也就是我的丈人,把这张票子给了我。那就是说,是卡迪金给我的!”
“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克里亚包夫摇一下手说,站起来,做出要哭的脸相。“我原以为您有病,不料您是为一件无聊的事来的。……您真该害臊才对!我今天六点多钟才睡下,您却为一件鬼才知道的事把我叫醒了!正派人尊重别人的休息。……我简直替您害臊!”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雷索夫发窘地说,“我不知道,先生……”他看见医师要走掉,就站起来,喃喃地说:“那末请问,我什么时候来才能取到这笔钱?”
“什么时候来都没用。……我已经对那个卡迪金说过一千次,叫他不要再来缠我!他惹得我讨厌了!”
医师的口气和态度使得雷索夫发窘,而且也把他惹恼了。
“既是这样,”他说,“那末请您原谅,我只得去找民事执行吏,……请他来查封您的财产!……”“随您的便!您那个扎迪金……他姓什么来着?……卡迪金,他知道这财产不是我的,而是我妻子的。……”雷索夫从医师家里走出来,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
“这个粗人!”他想。“这个畜生!他生活得那么阔气,业务又忙,欠下的债却不肯还!好,你等着就是。……”晚上,雷索夫没有躺下睡觉,却坐下给医师写信。……在信上,他一面提出民事执行吏来威胁他,一面坚决要求医师通知他何日何时可以在医师家里会到他。第二天他没收到回信,就又寄去一封信。……最后,白糟蹋六张本市邮票以后,他怒不可遏,去找民事执行吏。……他照这样又是写信,又是去拜访民事执行吏,日子一天天过去,人类的天性起作用了。……雷索夫不久就觉得这四 百卢布在他极其必要,缺少不得,以前他没有这笔钱居然过下来,倒是怪事了。家具可以推迟到以后再买,这且不提,可是以前的债务、裁缝的工钱、在小铺里欠的帐,却非用这笔钱偿还不可。……婚后大约过了十天,柳包琪卡向雷索夫索取五个卢布付给他们家的厨娘,雷索夫说:“我打算用医师的钱来付给她,目前我没钱。……你猜怎么着?我今天就到医师那里走一趟!我要求他哪怕分期还清也好。这一点他多半会同意!……”他走到医师家,发现候诊室里有很多病人。他只好按次序等着。他把桌子上放着的报纸统统读完,心焦得喉咙发干,心口发痛,最后才算走进医师的诊疗室。
“您又来了!”克里亚包夫皱起眉头说。
雷索夫坐下,直率地对医师说明卡迪金怎样把那张执行票送给他,他怎样缺钱用。
“您可以一次给十个卢布,……”他结束他的话说。“这样办我也同意!”
“您,对不起,简直是个疯子,……”克里亚包夫笑着说。
“劳驾,您说说看,如今谁还肯接受执行票作为赠礼?”
“我所以接受它,是因为我想您会那个……您会本着良心归还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您不配谈良心不良心,先生!您知道这笔债是怎么来的吗?当初我做大学生的时候,在您丈人手里只借过五十卢布,余下的都算是利息!我不能付这笔钱。
……我根据原则不能付!一个小钱也不能付!”
雷索夫从医师家走出来,回到家里,筋疲力尽,愤愤不平。
“我不明白你父亲是怎么回事!”他对柳包琪卡说。“要知道,这是卑鄙,下流!倒好象他那儿没有四百现款付给我似的!我不要陪嫁钱,不过我这是原则上不要!从今以后我都不愿意再跟你父亲讲话了。……这个守财奴,一钱如命!我偏要跟他捣一下乱,你不妨去一趟,叫他把这张荒唐的执行票收回去,另外给我四百卢布。……听见没有?你去吧,你就这么说。……”“可是我怎么能对他说这种话呢?我说不出口,彼佳。”
“啊啊,……这样说来,他在你心目中比你的丈夫还宝贵!
依你的看法,他倒做得对?我一个陪嫁钱也没向他要,他反而对了!”
柳包琪卡开始眫巴眼睛,哭起来。
“女人家的那套玩意儿开始了,……”雷索夫嘟哝说。
“岂有此理!喂,劳驾,亲爱的,别来这一套!在我这儿不要这个样子!你,太太,用这一套说服不了我,……打动不了我的心!我不喜欢这样!你尽可以到你爸爸那儿去哭,在我这儿可不是地方!听见了吗?
雷索夫就举起一本书的书脊敲打桌子。……随着敲打声,新婚的蜜月也就告终了。……
【注释】
①指法国作曲家古诺于一八五八年所写并于一八六四年在俄国上演的歌剧《浮士德》剧中人物美菲斯托费尔的咏叹调,其主旨是金钱的毁灭力量,表现在“人们为金钱身败名裂”这句话中,其中有一段是“在这个世界上,整个人类供奉着一尊神圣的偶像,它统治着整个宇宙,名叫金牛”。——俄文本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