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放学,瞅着时间还早,我便打算回家一趟。可刚出了校门,一名学生把我拦住了,是五年级的一名女生,虽然我没给她代课,也认得。她站在路中间,叉开两腿,伸开双臂,一双眼睛义无反顾地盯着我:“老师,你等等。”而我接收到的信号却像是:留下买路钱。
“怎么了?有事?”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并稍稍弯了弯腰。
“我要给你说个事。”
“那你说吧。”我把车撑住,靠住坐垫等下文。
“我想先问你个问题。”
“问吧。”
“如果现在有人说爱我,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句话我一脸职业性的微笑便僵住了,我像是被大炮轰了,好久都不知怎么个回答法,可我还是必须回答,因为她是学生,一名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冥思苦想,搜肠刮肚一番,最后我直截了当说:“当然是假的。”
“为什么?”
“你还是个孩子,他也是个孩子,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你们的思想还没有成熟,身体还正在发育,现在说这事,只能影响你们的学习,影响你们的身体健康。学习成绩不好,将来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再说,你们的路还很长很长,在以后的生活中,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所以,现在的爱,纯粹是假的,是玩笑,是游戏。”
她想了想,也不知听没听明白我的慷慨激昂,眨巴了会眼睛又问:“那他约我,你说我去不去?”
我也不得不眨巴眨巴眼睛,望了望的天,灰蒙蒙的天幕中半个月亮已经高悬着。我叹了口气,又恐怕她怪我态度不诚恳,就把不耐烦憋了回去说:“如果是同学之间玩一会,做个游戏什么的,你去也没关系,如果是为了你们现在还不懂的爱呀什么的,你还是在家里写作业吧。”
她“噢”了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还清澈着的眼睛,稚气还未脱的脸,我猛然之间心里就一沉,像一座大山凭空压了下来似的。我觉得这事我必须处理好,不能让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了事,就走人。于是,我稳了稳情绪,和颜悦色地问:“他是谁?”
“什么他?”她望着我,一脸的疑惑不解。
“就是说爱你,约你见面的那个人。”
“噢,是你们班的。”
竟然还是跨级恋啊,我想。“他学习好不好?”
“他,他不好好学习。”
“不好好学习!你知道他不好好学习,还约什么定啊!”
“我给他说让他好好学习来着,他说他长大了有事干。”
“不好好学习还有什么事干?”
“他说接他爸的班。”
“接班?现在谁还接班?这个政策早就取消了,国家没有接班这一说了。”此时此刻,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给她说,我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激动也不是,愤怒也不是,“告诉我,他是谁?”
她犹豫了会,小声说:“王新。”
“他呀?!”
在我印象中,王新就是个傻大个。但王新和王大成的傻不同,王大成傻的彻底,王新傻的聪明。王新属于那种能轻松的完成学习任务,却没有学习效果的。脸洗得白白净净,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游游荡荡,松松散散的,可要和电视剧里的浪荡公子富家少爷白马王子的形象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起码,还很嫩,就是个小屁孩啊。
“好了,我知道了,这个事我不会给别人说的。明天我和王新谈谈,你安心学习,别再想这事了,好吧?”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推上车,掉过头,原路返回。
“老师,你怎么倒过去了?”
我望着头顶半个月亮,还有那歪着脑袋拉拉扯扯相继而出的或明或暗的星星,说:“不回去了,时候不早了,还要批改作业呢。”推着车,我没发动,就在这条乡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享受着夜的帷幕悄悄地将我包围,将我吞没。我朝后望去,她手里拿着一截树枝,抽打着路旁的草丛,蹦蹦跳跳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特别可爱,特别幸福的样子。
第二天,我就把王新叫到办公室。王新瞪着那张圆盘脸上很不协调的细长的小眼睛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们师生俩彼此进行着开战前的心理战。在我的注视下,王新低下了头。我看着火候到了,才说:“你给五年级个女同学说什么了?”
王新脸上“噗”的罩上一层红晕,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小声说:“我和她耍呢。”
我说:“你说你耍呢,可人家女娃当真了。我告诉你,你们现在还在小学,狗屁都不懂,连人生的方向都辨别不清,说这些谈这些只能自毁前程。”
王新说:“老师,这事真的不怪我,就是同学们在下边瞎起哄。”
“跟其他同学有什么关系?同学们怎么不说其他人呢?”
“不是,老师。”王新有点急了,“那是我们原来都在五年级时,一次上体育,我坐在双杠上,她也坐在双杠上,班主任就说我们俩像是谈恋爱呢。同学们听了,就在下边开始乱说了。”
“班主任说你们俩像谈恋爱?老师有病吧?”
王新点点头,“不信你问同学们去。”
王新的话,让我哭笑不得,那个班主任,怎么能当着学生的面说自己的学生像是谈恋爱呢?尽管是一句玩笑。我想,那个班主任可能属于跟同学打成一片的那种朋友式的,可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啊,朋友是朋友,虽然现在的新型师生关系也提倡老师这么做,可再提倡,朋友般的老师也包含着导师的成分啊。望着王新一脸委屈,我觉得他没说假话。我接着问:“可那女生说你约她见面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