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如果愿意,饺子可以天天吃,没有了吃的吸引,过年的兴趣就去了大半,人到中年,更感到时光的难留,每过一次年,就好像敲响了一次警钟。没有美食的诱惑、没有神秘的气氛、没有纯洁的童心,就没有过年的乐趣。”
上述文字摘自《莫言散文》中的一篇文章,名字叫《过去的年》,出版于2000年,现在读起来,也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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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有个问题,叫“为什么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了”,吸引了247个网友前来作答,里面不乏精彩的回答:
有人归之为长大后的忙碌与压力,失去了童心,“小孩子才过年,大人是过年关”、“与其说年味越来越淡,不如说对过年的喜悦感与期待感越来越少”、“年味不是越来越淡,是离我们越来越远”;
有人将其归之为阶层差距的加深带来的沟通困境,“社会阶层早已深深撕裂,有的一线打拼精英,有的二线安逸土鳖,有的官二代富二代国二代,有的屌丝小镇青年农民,各位亲戚们的‘家’还一样吗”;
有人则认为是科技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与沟通的欲望越来越低,“从出生、结婚到去世,我们看到的是当今社会对于亲情、爱情和孝道的逐渐冷漠,我们何止没有年味,当今的社会其实各种味都在逐渐流失,这其中最根本的就是人情味”;
还有人将其归结为春节仪式感的消失,有人甚至认为春节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与意义,年味变淡自然是大势所趋……
上述回答已经从多个角度诠释了年味变淡的原因,其实,何止是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哪个不是如此。
文化形成的背后,通常可以在经济、社会等因素中找到渊源,这些因素发生变化时,文化自身也会不断演变。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曾提到,“我们社会中最重要的亲属关系,从生育和婚姻所结成的网络,可以一直推出去包括无穷的人,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人物,所谓一表三千里,就是这个意思……”,在这种从“己”向外的人际关系中,如同水面上泛开的连晕一般,由自己延伸开去,一圈一圈,人情关系自然也就有了亲疏远近之别,费先生称之为“差序格局”。
在过往的印象中,中国还是由“差序格局”主导的人情社会,过年则是检验社交地位和维护人情网络的最佳时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人们的活动空间已经不囿于乡土,家乡的人情网络于个体生存和发展的效用急剧下降,约束力自然也递减,此时,人们利用春节这个时点来维护乡土人情网络的动力和积极性也就不足了。外在表现上,便是春节的年味越来越淡。
民俗的背后是“人俗”,我们过节时怎么做、做什么,决定了节日的味道怎么变、变成什么。在这个角度,年龄的增长也会冲淡年味。
小时候过年,我们帖对联、穿新衣、磕头收红包、买零食、打玩具枪、放鞭炮,无忧无虑,充满了兴奋与好奇,自然是年味很浓;长大后过年,我们抢车票、聚餐、玩牌、吐槽春晚、走亲访友,缺乏了欣喜与期待,看着自己又长了一岁,莫名多了很多焦虑,已经没心思去体会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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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孩童时不同,成年人过春节,或多或少就要参与到节日的仪式中去,除了陪伴家人,还要迎来送往,要走仪式、走过场,要承受各种“红色炸弹”,……对大多数人而言,结果往往是身心俱疲,有些甚至钱包干瘪,然后便是回到大城市,重新开始一年的奔波。
不知不觉中,在成人的世界里,春节已经变得功利、庸俗,开始变得陌生,变成我们所不喜欢的春节。当春节唯一的真实价值仅剩下“和家人吃上一顿饭,再和久违的朋友聚聚餐、喝喝酒”时,春节的节日属性愈发淡了,更像一个普通的假期。
而当人们开始把春节当个普通的假日,该旅游就旅游,或者窝在家里看电视、看手机,只是不再“屈就”参加任何的节日仪式时,“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句曾经感动无数人的话语,就再也没有让人泪流满面的力量。
人们不再为了过年回家而“排除万难”,相反,过年回家开始为其他“难题”让路:
为抢不到的车票让路。“在一票难求的春运期间,最感人的表白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给你买票!”有调查显示,春节前夕,最让人焦虑的依旧是回家的车票。车票难抢、机票太贵,很多人开始选择错峰过年,要么提前半个月回去陪陪家人,要么节后抽个时间回去一趟,见见许久未见的父母。车票难抢不假,事实却是,人们不再愿意为回家的车票而耗费太多的心神。
为催婚压力让路。大城市的年轻人,社会竞争越来越大,买房买车立足不易,结婚年龄不断后移,但站在老家父母和亲戚的角度,大学毕业两年内如果还不结婚,就有打光棍(/嫁不出去)的危险,以后老了,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所以春节期间往往会上演一年一度的催婚大战,比如“某某比你年纪还小,孩子都上小学了”,貌似委婉,实则扎心。导致很多年轻人,为了躲避催婚而不敢回家过年。
为难得的休息让路。很多人辛苦工作一年,只有春节算是个能彻底摆脱工作压力的假期,在外打工苦,回家过年累,要释放压力,不少人选择了外出旅游、放松一下自己。据称,在80后和90后群体中,旅游过年已经慢慢成为“新民俗”。只是,若平时有空闲,大过年的,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往外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