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自己是个老实的乖孩子,你绝对不是。”
这时候,我已经把阿妍忘到脑后去了。
谢静文说:“你很快就又会不老实的,你才不会不老实呢。”
我当然不会老实。
谢静文说:“怎么样,我说你不老实。”
谢静文那天留给我的印象,更像一名称职的讲解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像老师一样为我上起课来。她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教材,在妩媚的月光下,讲授她所掌握的性知识。我很快就忘掉了阿妍,是真的彻底地遗忘。一个男人在这时候,即使是刚刚出过洋相,也不可能对谢静文诱人的身体无动于衷。我很快又冲动起来,又一次进入实战状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仿佛是另一个让我陌生的老四在冲刺,在英勇奋战搏杀。烈士陵园阴森森的环境,对我们的情绪没有任何影响。第二次完事后不久,紧接着又是第三次。这第三次干得十分出色,我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怀念起阿妍来。
“我不在乎你心里想着谁,”谢静文突然喃喃地对我说,“老四,我现在就是你最想的那个人,你要是想阿妍,我就是阿妍,你正在和她做这件事,你们干得热火朝天,你们干得死去活来。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才不在乎你想什么。”
“你不是阿妍。”
“我是。”
“不,你不是。”
“我是,我是,我就是。”
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感受,一种十分奇妙的情形。明知道这样不妥,明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还真有一种与阿妍在一起的错觉。我觉得自己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向阿妍发起攻击。我仿佛听见阿妍在召唤,她在说你来好了,你来吧。是阿妍在发向我发起挑战,是阿妍在引诱我,我仿佛听见她在呻吟,仿佛听见她在欢呼。显然,谢静文和我一样,都是一边在做事,一边在想着另外一个人。谢静文知道我忘不了阿妍,因为她和我如出一辙,在这个美妙的时刻,也刻骨铭心地想念着罗文。我们各自心怀鬼胎,沉着应战,陷入到了一场谁也不肯认输的战斗之中。到后来,谁都不说话了,都把对方当作成自己的恋人,我们在心里疯狂地呼喊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天晚上,前前后后共疯狂了四次。天终于亮了,东方出现了红色的朝霞,阳光开始照耀在我们身上。我已经筋疲力尽,却又一次想跃跃欲试。谢静文果断地把我推下供桌,说不行,你不能这样,身体要弄坏的。
谢静文对男欢女爱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她形容做那事就像大草原上骑马,如果一个人骑着马,紧贴在你身边奔驰而过,你会觉得很快,你会觉得太快,你会觉得什么还没有感受到,你会什么都感受不到。你会觉得事情刚开始就结束了,会觉得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你会觉得马蹄声已经一路飞奔而去,即使想奋力去追赶也来不及。男欢女爱应该是一门伟大的艺术,谢静文恰恰非常精通这门学问。她说你应该感觉到自己是漫游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不知道是从何来,不知道要到何处去。看不到尽头,远处是地平线,天和地连成了一体。你应该是从高高的天空上往下俯看,你看见那骏马向你远远地急奔过来,骏马离你是那么地遥远,它一路飞奔,渐渐地近了,越来越近,终于到达你的身边,然后又缓缓地离你而去,去远了,突然掉转头来,再次向你狂奔过来。你一次又一次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近了,马蹄声震耳欲聋,马蹄声像狂风夹着暴雨,雨点像石子一样地打在地上。
谢静文的父亲是国民党军队中的将领,后来做了共产党的俘虏,作为战犯关了很多年。作为特赦的反动军官的女儿,谢静文自小就有一种替父亲赎罪的内疚心理,对吴王山的烈士陵园有着别人更深的特殊情感,她觉得在这里看书学习,能产生一种奋发向上的力量。说起来十分荒唐,我们都喜欢这个阴森森的地方。我们喜欢这个地下到处都埋着尸骨的古战场。在那张冰凉的大理石供桌上,我和谢静文神魂颠倒,度过了无数个美好的夜晚。供桌的大理石石材,据说就取自当地,它永远透着一些刺骨的寒意。夏日里,成群结队的蚊子飞来飞去,我与谢静文赤裸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被蚊子叮咬的红肿块。
有一段时候,我相信那是十分美好的日子。我想说我差不多已经爱上了谢静文。毫无疑问,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阿妍,阿妍还在源源不断地给我写信,我也在断断续续地给她回信。说老实话,我并没有真的变心,我只不过是想到变心,想忘掉阿妍。我已经在考虑怎么与阿妍断绝关系,因为当时我和谢静文之间的关系越来越那个,越来越不像话。我们常常两个人睡在一起,共同讨论阿妍给我的来信。阿妍的来信仍然像以往一样热烈奔放,谢静文研究着信中的每一句话,时不时发出深深感慨。
“女人傻起来,真是没有底!”在大家兴致正好的时候,谢静文会突然开始这样的话题,“阿妍怎么会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无话可说,只好用罗文来抵挡。
谢静文说:“别跟我提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和你一样,都他娘的不是人!”
甚至是在**的途中,我们也会进行这方面的讨论。
谢静文悻悻地说:“罗文跟阿妍也不一样,他根本就不爱我。”
“但你还是忘不了罗文。”
“罗文跟你不一样。”
“怎么又不一样了?”
我和谢静文这样的关系,持续了有一年多。就在我和她有了那样的关系不久,在烈士陵园纪念碑上题字的那位将军忽然要官复原职,正式上任前,由几个人陪着前来扫墓。这立刻成为一件大事,县里赶快拨款修缮,为是否应该将供桌移到原来的位置上展开争论。有人还是坚持文化大革命初期的观点,说祭祀革命烈士可以,搞封建迷信不行。也有人提醒说,那将军的脾气大得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他的火爆脾气未必就会有所改变。据说将军所以要来扫墓,就是因为听说墓地有所破坏,来者不善,他很可能是兴师问罪来了。经过一番讨论研究,结果同意一切照旧,尽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将供桌移到纪念碑底下,那个香炉已经打碎,想恢复原样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