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雨时节,我骑着毛驴,看杏花烟雨,垂柳细风。 这几年兵荒马乱,遍地狼烟,我从齐都临淄一路逃难到楚都郢都。 作为一个姑娘家,我身在乱世,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活下去。 幸好,我不但懂得逃命,更有赚钱的本事,所以我不仅能活下去,而且日子过得并不差——不至于挨饿受冻,露宿街头。 第一天,我趁着夜色盗了两件衣服,把打瞌睡的掌柜的胡子剪了,洗了洗,修了修,变成了我的修容工具。 我可不是什么小偷,我是借,赚了钱再还回去呗。 我满意地对镜子照一照,要是师傅在,恐怕他也认不出。 第二天,卦旗一立,卦桌一摆,在繁华的市集白手起家,清清嗓子喊起来,“算卦啦算卦啦,不灵不要钱。” 在乱世中,人们都热衷求神问卦,探寻自己的命运,而郢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半天下来,足够我一日三餐。 第七天晚上,我把衣服的钱偷偷还了回去,顺手偷走了老板的鸡腿,做点好事帮他减减肥。 回到家,我点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躺在床上,数着一枚枚钱币,乐滋滋地盘算着,明天可以搬到上等房,吃一枚大大的鸡腿了。 世上的事,最怕乐极生悲! “快...”我循声望去,前面吵吵嚷嚷的,一阵骚乱。 这条街上每天上演口角,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你撞到我家老人了,你把我东西撞地上坏了,你把我新鞋踩坏了,你卖假货啦,你揩油我老婆啦。听说前几天还发生了一件慎人的事,一位客人因不满涨价,把昌昌炒饭老板的头给砍了。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大惊失色,排队的客人全不见了! “你怎么还不跑?”旁边卖木屐的老大爷已经麻溜地装裹好东西准备离开。 “怎么回事啊?”我这才急了,赶紧拖住大爷问。 “收保护费的人来了。”大爷急匆匆不愿多搭腔,一溜烟跑了,人果然是最有潜力的动物,这速度快赶上小青年了。 我也赶紧跑吧!一手扛起鲁班折叠桌,一手拿着卦旗、卦象。只感觉后背传来一股强劲的力,回过头,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副地痞流氓相! 这群王八羔子,把老娘的血汗钱全都收走了!呜呜呜,欺负人家没关系,武功弱。 我的心身受到了严重创伤,需要好好补一补,比如一条烤鲫鱼。 老汤看我留着哈喇子,馋嘴地看客人吃大鱼饭,笑嘻嘻凑上,“回来了哈,要不要也来一条。” “老子没钱,都给了保护费了,来一碗大白粥。” 老汤对我收敛了笑,笑眯眯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老汤是我寄住的客栈的老板,五十多岁,满脸皱子,是个话唠子。 我吃着热乎乎的大米粥,小汤鸡贼地朝我边上坐,把烤鲫鱼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怎么,有事?”我笑了笑,摸摸小汤的小脑袋瓜,他看上去14岁了吧,胖嘟嘟的好可爱哦。 他把鱼放在我面前,又推了推,示意我吃。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脸一红,“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测测,我跟翠花会不会在一起。” 这么小,居然春心萌动了!翠花我见过几回,她是对面卖茶阿婆的孙女,长得白白净净,算得上清丽。 我掏出卦象为他演算,翠鲜花还真是他汤小粪的人。 小汤的眸子一闪一闪,傻乐呵,陷入爱情的少男少女总是有些神经质。 总算也吃到了鱼,钱没了还可以赚嘛,我举着着微弱的小火苗,走过阴湿的地下长廊,打开吱呀吱呀的腐木,到了我的家。 我的家就是这间下等房,白天照射不到阳光,晚上看不到月光, 点上煤油灯,洗了把脸,躺在两块板架成的床,呼吸着混浊的空气,疲倦袭来,吹了灯,陪伴我的只有飞来飞去的虫子,醒来后,又出发了。 今天有点不寻常,对面摆了一个跟我一样的摊。那是个老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把生意全抢走了。 你们这些看脸的人啊! 夕阳西下,颗粒无收,晚上大白粥都快吃不上。 我一边继续喊着,“算卦啦算卦啦,不灵不要钱。”一边在脑海里飞速盘算放大招,先免费测,弄些案例,名声鹊起,到时候收割韭菜..... 正想着,空无一人的卦桌前,突然伸出一只宽大的手。 “真的灵验吗,姑娘?” 终于来客人了!“真的!” 不对啊,我易容了,咋还叫我姑娘? 抬眼,猛吸了一口气,这家伙——貌比宋玉,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就算算我何时兴,何时亡?”他的声音如沫春风,问题却那么尖锐。 老鬼头说,越好看的男子越危险。这男子虽俊俏,面相却是清冷得出奇,通俗的说,就是他身边的人会一个个先他死去。 我的心砰砰砰,却强装镇定,摆出一副大师风范,在桌上摆弄龟甲,不慌不忙地握起那双手,仔细瞧起来。 他竟是齐国太子田法章!更匪夷所思的是,我在其中窥视到了我的命运。我的命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掌心! “姑娘,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我的手都酸了,你看好了吗?” 闻言,我从推演的梦境中醒来,微微一笑,“公子出生富贵,可不是一般人。” “我问你,我何时兴,何时亡?一句出生富贵就想打发我?” “公子出身富贵,公子的命运不是我这等小民能窥测的,我只能看看普通百姓的命运罢了。” 他不紧不慢,挑眉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况且耽误了我那么久时间。” 我镇定地看着他,哈哈哈道,“我刚才说,不灵不要钱,我又没要你的钱。” 说着我收拾我的摊头,老鬼头说的没错,越好看的男子越危险,这个人惹不起,这郢都留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