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子几乎天天下雨,天气阴冷,又赶上学校放假,正赶上老马当班,不放心孙女一个人在家,便备好饭菜带孙女一起去了学校。一开始一切正常。偌大的学校里老马和他的小孙女再没有其他人,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整个教学楼里安静得吓人。天色渐暗的时候,外面的风势大了起来,雨点被阴冷的风裹挟着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这时,本该异常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正吃着饭的爷孙俩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得不轻,小姑娘吓得放下筷子,哆嗦成一团,愣愣地看着爷爷。老马定了定神儿,赶忙哄了哄自己的小孙女,告诉她没事,接着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电筒,胡乱披上件外衣朝门口走去。 他先是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往传达室两侧的走廊草草地看了一眼。两边全是黑魆魆的,只能大概看见走廊的轮廓,其他的看不真切。老马定了定神儿,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朝走廊喊了一声:“谁啊?”阴暗的走廊里没有一丝回应。老马站在门口没敢动弹,小孙女也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像只小鸡一样在屋子里面瑟瑟发抖。又过了一阵,走廊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只有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噼里啪啦声。老马正准备回头,在走廊的尽头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声,那声音极轻柔,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紧接着就是窗户被风吹动的吱嘎声。老刘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上来哪个教室的窗户忘了关了。于是他安然地折回屋子里,轻声安慰受惊的小孙女,跟她交待了几句,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之后,便伸手够下挂在墙上的钥匙串,拿着手电筒转身出了门,往走廊里去了。任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出去,就和小孙女阴阳两隔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的孙女已经变成一具衣衫不整的无头尸体了。 那时农村的学校设施极不完善,校里校外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而且学校又在一片稻田地的边缘,位置偏僻,平时没有农活就少有人经过,所以在大晚上的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学校怕影响不好把事给压了下来,公安辛辛苦苦查了好久一点头绪都没有,线索太少,难道太大。学校一方面竭尽全力安抚老马的儿子儿媳,一方面不让消息外泄,一个小姑娘让人在学校里害死了,而且到现在尸首还没找全,极有可能还在学校里,这事要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吗? 老马在出事之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整天神神叨叨,天天嚷着孙女喊他救命。学校认为老马的精神状态不适合上班了,但也不好开除人家,所以让他带薪休假。老马却不肯,非说要找到孙女不可,说孙女还在学校里呢。学校争不过他,怕说急了,他出去乱说,勉强答应了他,而老马也保证在学校不吵不闹,不把事情声张出去。没过几天,上早班的老师一进校门,老远看见老马抱着国旗旗杆瘫坐着,眼神空洞,表情似笑非笑,整个人傻在那。老马给人送进了医院,昏迷了两天,再醒过来时人就疯了。再这以后事就盖不住了,很快传扬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别人都说这老马也算固执,非要找,肯定给他找着了,结果不知道找到是个什么东西,反倒把他给吓疯了。学校晚上闹鬼的传言很快在镇子里传开了,这晚上打更的岗位空缺了一个,再怎么也招不来人了。所以只剩下老王一个人,学校好说歹说才答应留了下来,自己咬着牙坚持干着。上了年纪的人好迷信,认为老马准是见了东西了,出事之后这学校肯定不干净了。公安局的人三天两头地往学校跑,弄得人心惶惶。谁想到,没心没肺的老刘把这事忘了个安静,听人介绍竟自己主动找到学校讨了这个棘手的差事。起先,负责人事后勤的小王老师因为老刘没有类似工作经验犯过难,后来机缘巧合,老刘那个介绍人和校长家是门亲戚,打过招呼之后,这事就么定了。 现在突然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青天白日的,老刘竟感到浑身麻冷。他叹着气低下头,砸了砸嘴,眉头紧皱。老王见他犯难了,便替他出主意说道:“不行,你就说自己身子骨不行了,受不得累,把这事给推了。”老刘仍然没有做声,手里一把蒲扇没头没脑地扇乎着。 老王见他闷着头不说话,一脸执拗劲儿,“你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老刘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着:学校那点事,说到底他听别人传得厉害,自己也没见着,可信可不信,大白天的,全当不信了,活了大半辈子要入土的人了还能见鬼不成。再说了,他这工作可是人家上赶着介绍来的,校长家的亲戚也说上话了,这时候推脱掉,岂不是打了人家脸吗。老刘是个闷葫芦,性子就是个蔫,怕人不怕鬼,主要还是他自己不信有鬼。所以这事在他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老王人仔细,从老刘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心里的小算盘,寻思着劝是劝不回来了,便换了个话锋,顺着老刘的心思开始跟他说些宽慰的话。听见老王这么一说,老刘的心气儿也顺当了不少,忙作出个天不怕地不怕,凡事无所谓的样子给自己找台阶下。事已至此,老王只得细细地告诫他晚上当班各处小心,精神着点。在学校里也一定会关照他的。 当天晚上,老刘心不在焉,草草的吃完饭,酒也没喝。他老婆见他神色不对,便多问了几句。起先,老刘觉得晦气,而且大晚上的说了也瘆人,所以不愿多讲。过了那么一阵儿,自己回过味儿来,想着把事说开,不管是真是假,憋在心里总是块心病。于是老刘便将自己和老王的谈话内容和他老婆又唠叨了一遍。他老婆性格随和,老实本分,平时没什么坏心眼也不像别人那样整天东家长李家短地管闲事。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也就不怕那些个所谓的邪祟作怪。之前学校打更老马出那事,他听人说道过。当时听着有鼻子有眼的挺吓人,可没几天自家柴米油盐的琐事一折腾,全忘到脑后去了。今天听老刘一说就又想了起来,前些日子听人闲聊,全当是饭后谈资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事情落到自己家头上了,不仔细琢磨琢磨怕也不合适。老刘老婆胆子小,做声小心谨慎。她心里头也挺怕,当时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别人胡侃了,具体情况也没听清楚,现在多少有些后悔。她试探地问老刘自己有什么想法,寻思着实在不行就不去了,可别这把年纪再出点什么事,得不偿失啊。 老刘自己心里也还是有点发毛,但吓人的鬼没见着,明面上的人可是找了不少了。托人办事张嘴不容易,就这么说不去就不去了,放在谁头上上面子都过不去,万一热的人家埋怨,以后再求人就不好办了。人也怕鬼也怕,老刘这心里焦躁难忍。思来想去,心一横,就不信这个邪了,这辈子没干过亏心事,那些鬼啊神啊的怎么就偏偏找上他。活了这半辈子若真撞上点什么也算到老了开开眼。 之后几天,老刘可没闲着,白天没事就往外跑,左一条街又一条街的溜达,哪人多往哪去,就惦记着别人没事闲聊时能提一提学校的事,他也好在旁边听个大概。可事过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自己不敢主动提,根本没人再说那点事。再之后的几天,他还是每天出门遛弯,但是往哪去?干什么去?心里可就没数了。事情也巧,偏偏又那么几回,老刘自己一个人让让鬼领了道一样,溜溜达达就奔老马家那小院子去了。他家大门紧锁,下过几场雨之后无人打理的院子开始开始长出齐腰高的杂草,整个小院里面没一点动静。即便是在大白天的,透过那些老旧窗户往屋子里看,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盯着看了一会儿,老刘觉得后背直冒凉气。每次来这儿,愣愣地站一会儿,最后都会浑身哆哆嗦嗦地溜走。其实,他一直想进去看看,可这院子里的邪性气儿着实让他觉得瘆的慌。 赶在正式上班之前的一天,老刘上集给自己踅摸了一条带工具包的工作腰带,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大多是扳手、螺丝起子之类的东西,至于用不用得上他自己心里没谱,可就是觉得腰上挂点东西心安。 老刘上班之前那几天学校里临时要收拾出几间不用的教师,白天活儿不少,邻居老王黑天白天连轴转,没少受累,所以白天来老刘家闲聊的时候也少,来过几次大多也只是聊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偶尔跟他提提学校的事,但也绝不提起老刘心心念念的那些事。实话实说,老王没少宽慰老刘,告诉他不用把那些别人传得玄乎的东西放在心上,平时工作仔细着点就没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