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低沉的落锁声,老刘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下了。门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声音越来越沉重。老刘面对着房门悄然后退,当痉挛的身体触碰到窗边的桌子时,他倏地转身开始在抽屉里翻找起来。很快一把三十厘米长的水管扳手成了他的主力防身武器,他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很合适,抡起来也顺手。接着,他又在另一个抽屉里翻出一把老式手电筒,他拨动开关,电力依然强劲,一个白亮的光圈瞬间出现在灰暗的水泥地上。他紧握两样家伙悄咪咪地溜回门边。 他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是否会破门而入,于是将身子靠在房门的旁边,后背紧贴墙壁而站。他将身子像一侧倾斜,使耳朵贴近房门与墙壁间的缝隙,仔细聆听走廊里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声音停止了。老刘既恐惧又困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间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从他的大脑里划过,心脏开始狂跳不已。他非常确信一件事情:那个发出吓人声响的东西“走”到了传达室的门外,静静地停在漆黑的走廊里,隔着单薄的墙壁也他对视着。老刘感觉胸口被猛烈地挤压,使他无法呼吸。他开始惊恐地后退,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膨胀,猛烈撞击。 门外仍然死寂一片。 时钟的指针毫无人情味儿的嘀嗒嘀嗒调走,几分钟的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过去。这短短的几分钟让老刘感觉仿佛时间静止一般,紧张的神经极近崩溃。他很想大声叫喊,叫得几公里以外的人都能听到。但他没有胆量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疯了。又僵持了几分钟之后,精神接近崩溃的老刘缓缓走回门口,将僵硬的脸慢慢贴近房门,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出的热气撞击门板扑回到他的脸上,还可以清楚地闻到木门上的油漆味儿。他对着房门颤巍巍地喊:“谁?谁在外面?”沙哑的声音虚弱而又空洞。外面仍是一片寂静。突然之间,他像失去控制一样,用握着手电筒的左手快速拧开锁销,接着一脚将门踹开,整个人冲了出去。被踹开的房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沉重的撞击声响彻漆黑的走廊,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的老刘紧闭着双眼尖声大叫,紧握铁扳手的右手在空中疯狂挥舞。手电筒的光束在走廊的黑暗中胡乱跳动,不停挥动的扳手发出呼呼的声音。尖利沙哑的叫喊声还没有停止,胡乱挥舞的扳手便猛然砸在隐没在黑暗中的物体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声音近在咫尺,老刘像触电一样全身一抖,汗毛直竖。在他还没有从这突兀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时,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已经斜着向一边歪倒下去,黑影直挺挺地撞击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接着摔落在地,在接连发出一阵窸窣的摩擦声之后,倒下的黑影又隐没的地面的阴影中了无声息了。走廊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惊魂未定的老刘嘴里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电筒随着他颤抖不止的手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不停抖动的光圈,他紧紧盯着灯光昏黄的传达室,不敢朝旁边黑漆漆的走廊里看上一眼。时间在流逝,屋里墙上挂钟的指针仍然冷漠地跳动着,夜空的一片云逐渐淡去,月亮透过稀薄的云层将大地照得发白。月光透过玻璃将一抹亮蓝色的光影铺洒在原本黝黑的走廊里。定下心来的老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将头转向身体一侧,朝灰白的地面看去。在蓝黑色的走廊中,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老刘一惊,心想难不成是把人给伤了?正想着,他只感觉手里的扳手越来越重,让这铸铁的大水管扳手抡在头上,那脑袋好不了,非开瓢不可。他越想越怕,战战兢兢地拿手电往那影子的头部去照。这一照又把老刘吓得差点瘫过去。地上那人瞪着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白森森的牙齿外露着,半边脸皮也没了。等他再仔细一看,顿时骂了出来,地上躺着的就是一个教学用的人体模型。老刘冲着黑漆漆的走廊里大骂:“他妈的谁啊?出来。大半夜的装神弄鬼,滚出来!”走廊里除了他自己的喊声再没有其他声音。等回音消散之后,走廊里又是一片死寂。 老刘忿忿地用手电筒在地上的人体模型上来回扫视。现在那人体模型睁着的眼睛仿佛在冷冷地看着老刘,头上被扳手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破洞。老刘越看越来气,朝着模型就是狠狠一脚,那吓人的东西顺着水泥地面滑到墙根停住。他低估了塑料模型的质量,坚硬的塑料把老刘穿着布鞋的脚撞得生疼,他赶忙哈腰呻吟着来回揉脚。他的气还没消,一边嘟囔着一边寻思着到底是谁大晚上的跑了闹他,没准之前的石膏像也是那人搞的鬼,故意吓他,可又是为什么呢?可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人是必须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的,不然这漫漫长夜可怎么熬过去。 传达室里昏黄的灯泡突然灭了,整个走廊顿时被黑暗笼罩。老刘赶紧伸手往传达室的门里摸去,当天再一次触碰到脏兮兮的电灯开关时,无论他再怎么用力,按多少次,电灯就是不亮了。老刘心里又开始发毛了,他的精神在愤怒和恐惧的共同作用下极近崩溃。这他妈是谁啊?要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吓死我不成吗?老刘正想着。忽然内心愤怒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爆发,愤恨让他的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不弄死他也要扒掉他一层皮。 眼下他一个人手拿着手电筒呆立在黑乎乎的走廊里,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过了一会儿,老刘想到应该是学校的电闸被人拉了,他现在需要到控电房去把电力恢复过来。但是他清楚那个该死的家伙就在前面黑漆漆的走廊里潜伏着,想到这里,老刘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 原本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在传达室里睡上一觉,把晚上混过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会遇到这么邪乎的事情。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到明天天亮,再等着换班回家。可现在他只能一个人提着手电筒胆战心惊地在漆黑的走廊里摸索前进。他的心里既愤怒又恐惧。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老刘一个人缓步前行发出的沙沙声,手电筒里发出的白惨惨的光束在每一间紧闭的教师门前扫过。拐过一个转角后,一条没有窗户的漆黑走廊出现在老刘面前。走廊两侧都是房门紧闭的教室。没有了白亮的月光,整条走廊里更显漆黑。老刘借助着手电的光芒更加忐忑不安地朝走廊里走去。再走过几十米远,转过前面的拐角应该就可以看见配电室了。老刘咽了口唾沫,不情不愿地向前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越往前走,周围微弱的光线就越是暗淡,老刘感觉自己行走在黑暗的虚无之中找不到方向。他小心地回过头,来时的路口只剩下一小块蓝灰色的方形光影。他轻咳一声为自己壮胆,走廊里传来轻微的回音。他继续往前挪动着步子,每迈出一步,都要用手电把前面的走廊上上下下照个仔细,确保万无一失。走廊里一片宁静,就连他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都让他听得毛骨悚然。此时,恐惧已经压过先前的愤怒,他的精神再一次经受着空前的考验。老刘停下前进的脚步,退到前边,背靠墙站着不动,他的内心因为恐惧而疲惫不堪。他想将自己融入黑暗,逃避眼前的困境。 就在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思绪时,身后不远寂静黑暗的走廊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他赶紧转身用手电照射后面黑洞洞的走廊,抖动着的白亮光束将走廊里由上到下照了个遍,然而虚无的黑暗以及手电扫过时在在明亮光束中飘动的细小灰尘之外什么也没有。老刘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可很长时间过后再没有一丝声响传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听也不一定。他反复以这样的说辞安慰自己,可是大脑的理智却十分明确地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象,刚才的一声异响是那么清晰,以至于现在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而且那声音极其普通而又熟悉,就仿佛不久之前他就听到过一样,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是什么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老刘着实觉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他不再考虑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咬着牙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终于走到拐角之后,老刘的心又凉了半截。由于教学楼是环状的筒形老楼,所有当他连续拐过几个转角之后,又一条漆黑的走廊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这一条比之前更加暗淡无光的走廊里面是有数条小岔路的办公区。此时在老刘眼里看来,在如此漆黑的环境里,眼前的区域就像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型迷宫。他心中开始懊悔,由于生性懒散,他对工作并不是十分上心,因此白天交班时,老王出于好心带他在学校里里外外逛了一遍,他对此却心不在焉,应付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溜达了一圈,根本没心思记得哪里是哪里。现在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他需要一条走廊一条走廊的摸索了。面对黑漆漆的走廊老刘一筹莫展,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焦虑,他感觉眼前的黑暗像流动的黑水一样正一点一点变浓。 迫于无奈,老刘最终还是咬着牙拐进黑乎乎的走廊里,第一个岔路口模糊的影子很快出现他的眼前,他将手电的光束直直照进这条并不长的走廊里。圆形的光圈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借着手电的光亮,老刘发现这里拥挤地安排了四个房间,门牌高高地挂在房门上方,但是被手电的强光一照,塑料门牌竟反着白光看不清上面的字,老刘无奈只能走到跟前一个一个地看上面的字。几个房间很快巡视完毕,并没有配电室的字样。于是,他拐了出去,轻声走进紧邻着的另一条岔路。当他站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从高挂的门牌上收回视线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个黑影倏地从另一侧的走廊拐角前闪过。他猛然回头盯着拐角处,但是那里除了灰暗的墙壁之外什么也没有,死寂的走廊里也没有一丝声响。老刘恐惧地转回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来时的走廊折返回去。抖动的手电光束在漆黑深邃的走廊里来回扫过。老刘站在拐角处不动,将头探出去,瞪得大大的眼珠紧张地随着白亮的手电光束移动着。空寂的走廊除了几个黑暗之外仍然空无一物,没有忽然闪过的黑影;没有古怪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