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有个特别调皮的女生,被叫作“大姐大”。有一天,“大姐大”伙同班上的一群人把秋实按在地上,拿着剪刀把秋实的头发“嚓嚓嚓”剪得乱七八糟。
班主任又气又怒,打电话把邱娅叫到了学校,不住地道歉,并把“大姐大”带到她面前,让她随便处置。 吴秋实和母亲邱娅在家中合练一曲
当时,秋实也在办公室里。邱娅永远都无法忘记他那时的样子:他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头皮上青一坨、白一坨,像“文*”时候的阴阳头。她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在颤抖,老师在旁边说:“你看你看……太对不起了,你说要怎么办吧!这个学生,停课、处分、开除,都没问题!”
“大姐大”吓坏了,脸上全是眼泪,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在这个时候,邱娅听到儿子说:“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满屋子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实把头抬起来,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他慢慢地说:“没事,不要罚她,她又不是故意的。”
那一天,邱娅不但原谅了那个剪掉儿子头发的女生,她还发现了秋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涅槃重生:他笑着,变得那么豁达。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了秋实这孩子的“特殊”,他的确是个不一般的孩子,他的心里有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
多少年来,邱娅忍着、看着、思考着、照顾着、教育着,一次次一遍遍,只希望秋实能学会坚强、容忍,在这个世界上过尽量普通的生活。
四
虽然在读书上学的路上磕磕绊绊,但在音乐的世界里,秋实却受到了上天的宠爱。秋实的琴声感动了同学和老师,也感动了很多其他的人。他去参加比赛,全国少年儿童艺术节、中日韩国际少儿艺术展示大赛、全国首届特殊艺术大赛……获奖无数。
秋实的名声随着他的音乐传了出去:他不但琴技卓越,并且还是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少年。全国上下各路媒体蜂拥而至,采访、表演、录节目,让母子俩应接不暇。
那些被他们的故事感动的人,被秋实的琴声打动的人,纷纷打来电话或登门拜访,希望能帮助这一家人。西南民族大学破格录取了秋实作为进修生。更有演艺公司的人表示,愿意包装秋实,请他去演出,帮他出名,甚至赚大钱。
邱娅不为所动。她想得很清楚:别人可以被你的故事感动一次、两次,但第三次呢?在电视上,她看到过太多身患残疾又有天分的孩子,每一次,人们都给予他们掌声、热泪,甚至捐款,但之后再无下文,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用“自闭症钢琴家”的故事来包装秋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们不愿意去赚取别人的同情。”她平静地说。
秋实很争气。在民大读书的同时,就争取到了加拿大多伦多音乐学院的奖学金。一位热情的老师联系了邱娅,请她一定考虑带秋实去加拿大念音乐专业。“所有费用全免,而且,国外这边艺术氛围更浓,还有专门针对自闭症患者的治疗机构。”这位老师在电话里说。这一次,邱娅真的动心了。她认认真真想了十几天,并且和家人、朋友、领导商量,让她更加感动的是,所有的人都支持她,并且热心地给她提供各种帮助:帮她筹集路费,给她找到了一个加拿大的工作机会,单位允许她办理停薪留职。
邱娅的心跳了起来。只要她愿意和秋实去加拿大,陪他学音乐,陪他演出,照料他,支持他,或许,秋实就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音乐家……
邱娅想了很多遍,终于还是对大洋彼岸的老师说了“不”。在海的那边,或许秋实真的可以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得到更多的演出机会,真的会出名,赚到很多钱。但这些,最终会消耗掉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使得他本来就薄弱的生活能力更加无法得到提高——随着年龄的增长,病症会不断加剧,而他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废人,那时,名气有什么用?钱又有什么用?“我更愿意秋实成为一个普通人,靠自己的劳动,过着普通的生活,快乐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她顿了顿,“知足者常乐。”
五
现在,一周有三天,秋实都在华阳的一所幼儿园工作。每一天,小朋友们都是在音乐声中开始一天的生活,而秋实,就是这些孩子的音乐老师;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乐队,每周固定地和乐队一起排练、演出;他还是海星合唱团的一名钢琴师……秋实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而邱娅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参与到自闭症协会的公益事业中。为了让更多自闭症患者的家庭见到曙光,她组织活动、举办家长培训和讲座。除了儿子秋实,她心里还记挂着别的自闭症患者及其家庭,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每一个家庭都有各自的情况和困难,他们今后应该怎么办?
“我们秋实真是很幸运,”邱娅感慨,“走到现在这样,真是不容易,我们一家人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和关心。我常常对秋实说,要记得人家对我们的好,要感恩,要尽量地去回报这些人,回报社会。”
二十几年里,邱娅一家人悲痛过、犹豫过,甚至绝望过,但是一点点、一天天地,秋实在母亲的园子里终于成长为一棵大树。他伸展着枝丫,绿意蓬勃,终于也可以把自己得到的温暖、关怀,还有爱,奉献给那些更小的、更需要关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