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蕙儿这才浑身酸软地靠到沙发上揉太阳穴,叹息道:“弟弟是杀红眼了,竟然卖了你换平安。这事我以后跟他算账,可眼前也不能不救他啊,总归是……虽然理亏,可遇到大事总得偏心自家人的。宥宥啊,你暂时别跟弟弟计较,回头等事情平息了,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宁宥心口不一地呵呵一笑,道:“好啊,好啊。妈你躺会儿,我做中饭。宁恕有没有说举报了什么问题?”
宁蕙儿避实就虚,“你上班去吧,我躺躺就好,没这么娇贵的。别耽误你工作。丢什么都不能丢工作,唉,弟弟报仇报得连工作都保不住了,怎么想的,虽然是我生的,我越来越看不懂他。”
宁宥从冰箱里取出菜肴,只得道:“放心,我在公司虽然不是举足轻重,却也不是无足轻重,偶尔缺几天勤还不至于扣我工资。”而宁宥都懒得议论宁恕丢工作这么重大的事,她不想提到宁恕,浑身不痛快。回头见妈妈疲倦地闭上眼睛,她进厨房放下菜肴,取来一块线毯给妈妈盖上。
宁蕙儿闭着眼睛叹道:“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我才能放心在外面挣钱。我是光忙着挣钱了,有问题都是贪方便贪省事交给你,对弟弟疏于管教,唉。还想他应该也是懂事的啊,一向不是很文气吗,现在怎么阴谋诡计这么多呢。”
宁宥听妈妈不停议论宁恕,只得手一伸,将脱排油烟机打开,自己钻在厨房装没听见。
宁蕙儿得不到回应,虽然又嘀咕几句,旋即无趣地闭嘴了。
宁宥在脱排油烟机狂暴的声音里却终于能定神考虑简宏成那边的事儿。宁恕真是她的亲弟弟,这分寸抓得真准,把她少年时挨简家老大揍的事儿告诉简宏成,简直是打中简宏成的七寸,以她对简宏成的理解,那是分毫不会差的。宁恕下狠招前先利用她的悲惨往事压住简宏成,再通过妈妈管住她,侧面通知简宏成她已知情,令简宏成必须斟酌行事,只要稍微伤到宁恕,便能令她在妈妈面前无法将息,尤其妈妈的身体风吹欲倒,更是束缚她的手脚。宁恕将一切安排得丝丝入扣,而看样子,简宏成还真吃了宁恕的那招,她呢,即使心里反感得恨不得立刻登报与宁恕脱离关系,可此时也唯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问题是,她是没办法,谁让宁恕是她亲弟弟,而管束她的是她亲妈。可简宏成何辜。再看妈妈,显然是没有帮她问宁恕究竟向国税局举报了些什么的打算,她也不便打搅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的妈妈,她被宁恕设计得处处束手束脚。
宁宥将粥煮上,轻手轻脚越过客厅,把自己关进阳台,试图避开妈妈给宁恕打电话。很容易,宁恕的电话一打就通。宁宥忍着火气,温和地但直接地问宁恕:“你向国税局举报了些什么?”
宁恕也很直接:“我不会说。我希望简宏成不要公布我昨晚的录像,但他如果真的公布,我也不怕。我既然做了,就有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我只问你,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宁宥道:“你知道妈妈看到你昨晚的样子,是什么想法?你希望录像扩散出去,进一步刺激妈妈的神经吗?”
宁恕冷笑道:“你不用打着妈妈的旗帜贩卖私货。我不会对你说一个字。如果你顾忌妈妈的神经,请你站对立场。”
宁宥还想说,却被一声“噗”打断。扭头见妈妈颤巍巍地趴在阳台玻璃隔门上,满眼都是焦虑。宁宥无话可说,关了手机,回屋处理妈妈。
宁蕙儿担忧地问:“你们又吵了?”
宁宥摇头:“没吵,我问宁恕举报的内容,他不肯告诉我。”
“他不怕录像被公布吗?”
宁宥握着妈妈颤抖的手,不忍直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宁蕙儿垂泪道:“他昨晚受刺激了,一定是,他豁出去了。没办法了吗,宥宥,你想想办法?”
宁宥冷笑道:“他要是真豁出去,就不会把我卖了博同情。他只是心狠手辣地把自己家人当棋子,与简宏成博弈,而且完全不顾棋子的感受。”
宁蕙儿紧紧反抓住宁宥的手,坚决地道:“不会,弟弟不是这种人。你要是亲眼见到他昨晚的样子,你也会拼命,何况他是当事人,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你们都可怜,你们投错胎生在我家,从小吃苦吃到今天,是妈最对不起你们啊。”宁蕙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宁宥的嘴完全给堵上了。
简宏成在车上一直坐着思索对策,听见短信提示,他拿出来看是宁宥的,才打开来看,这是他在等待的来自宁宥的态度。
宁宥短信里说:既然宁恕已经对你揭露真相,那么我也不必假惺惺以同学状和你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我先后遭受令姊的武力骚扰与你的精神骚扰,深恶痛绝,可惜我胆小,除了强忍反胃的感觉,除了躲避,不知还能做什么。宁恕大胆,他是好样的,不愧我家唯一男儿,他提醒我除了逃避和哭泣,还有对抗。他是对的。
简宏成看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打开车窗,将车窗一降到底,让狂风一拳拳打在脸上。他难得手指翻飞,飞快发回一条回复:你有良心吗?
宁宥等到预想中的回复,却脸色煞白,动手删了。她魂不守舍地洗菜,切菜,不出所料,一刀削了手指。伤口不深,宁宥默默地拿创口贴扎紧,跟谁都没说。而后站在料理台边发呆,完全是不着边际地发呆。
简宏成被高速的狂风吹得眼睛发红发涩,宁宥短信带给他的刺痛却无法平复。他精神骚扰?她为此反胃躲避?他不承认他对宁宥是精神骚扰,可他理解被简敏敏揍得差点丢掉性命的宁宥怀着对简家的仇恨,当然是从第一天开始就不能接受他,那是必然。可是“反胃”?这两个字深深刺激了他,彻底打击了他这辈子心中最温柔的坚持,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宁恕全无反抗地被车子载着离开机场。没人拦着他,他只能乖乖坐在车里,看着城市越来越近,最终,车子停在简家位于解放北路的那幢对他而言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五层楼前。
前面一直闷声不响开车的人这才回头对宁恕道:“我们上去等简总来。”态度如聊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