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恕下了出租车,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包,走向国税大楼。
如今这楼堂馆所都建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从大门到大楼门,之间有段漫长的距离让前去的人有充裕时间调整心态,迎接挑战。
宁恕几乎不用调整心态,大步流星往里走。但此时,他的手机响了。宁恕鼻子里哼出一声,暂时放下行李箱,拿出手机接通时冷笑着朝身后看看有无尾巴跟着,然后才看清楚来电显示果然是简宏成。他不知简宏成前面说了些什么,直接打断道:“让你的人来绑架我啊,你不是跟踪我吗,我就在国税门前,没错。”
简宏成道:“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二十多年前一个疯子的疯狂举动,让简、崔两家承受巨大创伤,两家所有人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缝补创口,至今不曾摆脱阴影。如今若再来一个疯子,我必竭尽全力,将对两家的危害都降到最低;第二、我将把昨晚上你无法自制、满地抽搐的录像电邮给你姐。你有病,我建议你姐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好了,你进去举报吧。”
“简宏成,你什么意思,你这……”宁恕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断线的声音,显然,简宏成将话说完就挂断了。宁恕暴躁地对着手机,又大声咬牙切齿说出刚刚憋在嘴里的话,“你这无赖!”可没人回应,只有旁边经过的一个会计状中年女子惊慌地小跑开去,像是躲避疯子。
女子的行为更加刺激了宁恕。疯子?宁恕定了定神,忽然脑袋一片空白。疯子!
宁恕记起来了,昨晚他在被捆后,有那么一阵子的激动,他忘了当时做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妈妈总是回避直视的眼神,总是背后打量的眼神,以及筋疲力尽的怔忡。而今早,妈妈竟然拼老命驱车去上海找姐姐,眼下昏迷在医院,有多么要紧的事让她如此不要命?因为……疯子?
宁恕一时呆住,站在当地无法动弹。疯子?像他爸?
忽然,宁恕灵光一闪,脸上不禁露出冷冽的笑意,他对着依然举在面前的手机自言自语地道:“简宏成,你不就是试图刺激我,让我变得火冒三丈语无伦次,影响我举报的可信度吗。你确实牛逼,我差点上你的当。”
宁恕冷笑着拖起行李箱,爬上台阶,冷静地,路线笔直地走进玻璃大门。
而郝家父母则是面无人色地走出看守所大门,回到阳光下依然回不过神来。
一辆空出租车经过,司机摇下车窗大声问:“走不走?”
郝父如梦初醒,忙拉着老伴儿退两步,一只手连连摆动,“不走,不走。”
出租车“嗖”地开走了。灰都没扬起。
郝母这才跟丈夫道:“怎么办啊,回去怎么跟宁宥说。”
郝父叹息,“我们在宁宥面前哪还有颜面,要么破罐子破摔到底,要么别管青林说什么,我们做主意到底。”
“可青林写的也有道理,我们找的律师再可靠,怎么比得上宁宥找的专门做这方面的律师。要是业务不精,不是害了青林?”
“你看你,耳根子这么软,主意变得这么快。别人又不是我,你儿子都不肯容忍你变一变。别管了,事已至此,我们别管青林说什么,我们自己请律师。我这几天看法律书,我会看着律师怎么做。”
“不行啊,万一失误可不是小事,关系到青林多坐几年牢啊。”
“你这就叫患得患失,照你这黏糊劲儿,你哪个律师都不会信。就这么定啦,我可没脸回去求宁宥请回她那律师。”
“问题是……青林信里说宁宥请的律师好,他比我们更清楚啊。”
“青林他现在还有魂儿吗,早乱了方寸。你看他的字,每条竖线都不直。你能指望他的脑袋清醒?你能指望他拿出清醒的结论?”
郝母忙戴上老花镜看,果然。她哭了,却埋怨道:“你怎么知道青林不清醒?再慌,也已经关上这么多天了,还能不冷静下来?你是不肯拉下老脸回去求宁宥。你这臭知识分子,为了老脸连儿子都可以牺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郝父急了,“我怎么会不管儿子。你看着,我这就打电话给宁宥,你等着听她拒绝。”
郝母擦着眼泪道:“你开免提,我得听着。”
郝父摘下近视镜,背着太阳小心操作手机,电话倒是很快挂通了,打电话这动作他熟悉,可找免提就有点儿辛苦了。没等他找到,宁宥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传出来。郝父来不及找免提,连忙一声“喂,宥宥啊”,但捂住麦克风问郝母:“你刚才有没有听清宁宥喊我们爸爸妈妈了吗?”
郝母“啧”一声,将手机抢过来,大声道:“宥宥啊,我们在看守所呢……”
“啊,我在医院。我妈晕倒,抢救呢,对不起,现在没法接电话。”
“哦哟,你忙,你忙。请你妈保重。你们在哪家医院?我们过去看……”郝母说到一半就发现通话断了。“这么巧?宁宥妈晕倒进医院……昨晚我们去她家,她妈又不在的,哪能一大清早就赶来上海晕倒?她妈又不住松江,跳上新开的地铁撩腿就能到的。”
“呐,软钉子。我们昨晚摆明了不相信她,脸皮已经撕破,你还敢回去找她?我早跟你说了。”
郝母气得眼泪又来,“真是大拿临头各自飞,这么大事面前,她受我们几句话的委屈又怎么了,大家还不是为了青林。也不怕晦气,说她亲妈晕倒。做人真是小气来的。”
“那倒不能这么说,你首先不信任她,她不当面拒绝我们已经是客气。走吧,先去书店找法律书。”
郝母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才肯听丈夫的话——
宁宥接了郝父郝母电话后,整个人给打清醒了。脑袋一清醒,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推测出郝父郝母在郝青林那儿撞到了南墙。毕竟郝青林曾经跟她朝夕相处多年,对她了解深入,知道她不可能对他落井下石。而宁宥走那一步棋的时候,也早知道郝青林必然拒绝他父母的建议。但她又怎么可以不走这一步。宁宥挂着冷笑抱臂看输液瓶,见液体见底,赶紧叫护士来拔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