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政事乃是金元时所设官职,国朝初年因袭,后来就取消了。张泰读完这段,才知道那史平章名叫史仲清,原来也是本朝人。而当时发生过这样一场惨烈的大战,怪不得平章墓边那座古墓的石人石马大多破碎不堪。只不过至正十六年到现在已有近两百年了,史家若不是出了个史御史,现在准也已经败落,比那座古墓好不了多少。
张泰翻过了一页,下一条是说乙未亭溺鬼求替代之事,很是不经。刚看了两行,他心头突然一凛,忽地又翻了回来。
错了!都错了!
张泰想着。昨天,自己对曹官保说这是一起盗墓案,只要守在那儿,定能捉到盗墓贼,立下一功。然而这个猜测是建立在平章墓是史平章生建营造的基础上的,可平章墓却是史仲清战死后由太祖皇帝赐葬,那么根本不存在预留甬道的事。也就是说,自己所做的一系列猜测全是站不住脚的!
张泰只觉背心里一阵阴寒。那座翁仲确实不见了,也应该是陷入了地底。如果这并不是一起盗墓案的话,那一定有着其他的原因。这件事涉及到的,定然不是普通的盗墓者。曹官保如果和他们撞个正着,只怕连性命都要保不住。张泰仿佛嗅到了一股危险的血腥气,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刚站起身,却听见下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敢问,你是曹官保的姨父么?”
声音很随和,但楼下的高金贵却有点头皮发麻。来的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穿了一身捕役的制服,腰间缠着法绳,还别了块腰牌。他道:“是……是啊,爷台有什么事么?”
那捕役倒很随和,拱拱手道:“曹官保昨晚突发急症,请你们快去看看吧。”
高金贵听到不是自己的事,暗暗松了口气,叫道:“纫兰,你……”正想让高纫兰去看看表哥,张泰忽地从楼上冲了下来道:“官保生病了?我去吧。”
高金贵见张泰要去,不由一愣。那捕役只要带一个曹官保的亲属去就成了,管是什么人,向张泰一拱手道:“那先生随我来吧。”
但张泰一走居然一直不回来。张泰平时都很少出门,今天大概为了看望曹官保,忘了回来了。
高金贵嘀咕道:“晚来点也好。呆会儿剩点饭菜给他,反正是他自己不来,不能怪我。”
就在高家吃晚饭的时候,一辆大车驶出了唯亭镇,沿着大路向北而去。
这是一辆相当大的马车,若是白天,定然很招人注意。不过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赶车的是个少年人。这少年身材甚高,长相很是文秀,实在不似个车夫,但驾车时手法轻灵熟练,十足是个此道斫轮老手。正赶着车,后面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行师,你还是太心软了。”
这名叫行师的少年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罗大人,弟子今日查探明白,昨晚那捕役并无同伴,他的同僚全都不知他昨晚的踪迹,因此行师才留了他一条命。”
那罗大人没有说话。昨晚,本来他也觉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些捕快明明已经不再留意平章墓了,谁知突然又有一个身着捕役制服的人跳将出来。当时连他都吓一大跳,只道此人定然本领高强无比,谁知徒弟徐行师一动手,那人却根本不是对手。后来徐行师制住了那人,将他送到衙门外,当地六扇门的捕役分明也是认得他的,罗大人才明白那个叫曹官保的人是如假包换的捕役,而且只是新入行的捕役。
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捕役,居然也看透了自己的行踪,罗大人有些意外。如果那人本领好一点,他都有心将这个曹官保带回去做手下了。只是徐行师与他一动手,罗大人登时失去了兴趣。这曹官保眼光虽利,本领却僵,徐行师只怕不用动手,只用两脚都能轻而易举地制住他。
武功院生徒,岂能如此不济。罗大人想着。幸好没把这曹官保带回去,否则地组收了这么个没用的生徒,只怕会被天组笑话。
他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徐行师这个弟子智勇皆备,是个堪当大用的人才,他把马车突然停下,定然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难道是自在堂的人么?罗大人不禁握住身边架上的长枪。这支长枪他向不离身,只不过长枪到底不便携带,所以他也常坐马车出来。
前面,传来徐行师低低的声音:“罗大人,有个人拦路。”
“此人不比寻常。”罗大人的声音也很低,“做了他。”
徐行师点了点头,伸手从车厢边上一抽,抽出了一支四尺许的短枪。罗大人是当今枪术名人,徐行师乃是他及门高弟,这一路枪法已不下乃师。他也感到了眼前拦路之人的非比寻常,虽然不愿杀人,但不得不杀。
这个文秀的少年身上,突然涌出了一阵汹涌的杀气,夜风一时间仿佛要冻结起来。然而正当他要上前时,对面那人突然上前一步,作了个揖道:“夤夜阻路,还祈恕罪。”
这人说得文绉绉的,但徐行师心头更是一凛。越是这种人,就越难对付。他已经提起了十二分警觉,但态度也变得极为谦和,还了一礼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见教。”
阻路的,正是张泰。
曹官保早上被人在衙门口发现时已人事不知,旁人只道他突染疾病,但张泰一看便知曹官保是中了奇毒。这种毒连他都不知其名,更别说解救了。如果毒不能解,曹官保下半辈子都要这样浑浑噩噩,昏迷不醒。曹官保会中毒,定然是听了自己的猜测,想抓到盗墓贼立上一功,更是贪心不足,居然独自一人去平章墓守候,结果惹出这等祸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他只有找到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