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经历过国企改革的大下岗时代,但是由于在21世纪初北方城市中渡过的童年,我在这部形散神亦散的影片得到了一种宝贵的追忆。现在想来,近二十年的变化之大可谓令人惊叹,长期生活在省会城市中的我感受更是深刻,好似2010年前后的生活被切开,前后两段有着迥然不同的感觉和面貌。在《八月》中,我回到的就是童年时一个漫长的夏天,那时的夏天会发生各种令人印象深刻而又理解不了的事,不似现在的夏短暂而又燥热,早已不再是我最欢喜的季节。属于一个小男孩的梦境,遐想,欢愉和忧愁,凝结在这样的影片中,情节显得并不重要。观影之后,留下最浓的不是特定时代背景下对一段历史的反思,而是那久远岁月中街巷的叫嚷,夏日的阳光,焦虑的大人,稍长的流氓,同行的玩伴,邻家的姐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热闹,喂卧床老人饭的母亲,以及无数被放飞的碎梦。 不过说到底,这是一部作者极度私人化的影片。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也只是从北方人童年的共有的一些原型出发,将观影又变成了极度私人化的回忆罢了。既没有分析作为导演处女作的本片的拍摄手法(本人能力有限,且观影时高度沉浸,不容思考),也很难就这部影片本身的完成度进行评价。我只是陷入了一个与《八月》互通的梦境而难以自拔。但也正是因为这难忘的观影经历,我极主观地给予本片以我个人的敬意。 观影后,张大磊导演和中国电影资料馆的沙丹老师进行了映后访谈。从中可以窥见一些导演创作的想法。第一次观看作品就能听导演本人的分析是十分难得的。张大磊导演给的我的第一印象有些内向和腼腆,不善言辞,但内心却情感丰富(他自称是从自己的“情感/回忆资料库”中提取出了本片的大部分内容),记忆力超群(显然。而我个人也对一些过去的细节记忆深刻,这或许成为理解导演情绪的一个桥梁),让我想到在内蒙古旅游时遇到的一些可爱的人们。 一个女孩提问导演,充满无数细节的《八月》是否会将导演的“资料库”掏空,沙丹老师随机开玩笑道,这位观众还挺为导演的创作前途担忧。张大磊导演也面带笑意指出,在拍摄《八月》时,他确实有这种担忧,但随后便发现,不是具体的回忆,而是导演个人的一种思考方式和对细节信息的组织方式构成了创作的主体。也就是说,作为历史的过去是有限的,但不断思考的,形成了自己风格的导演对过去可以进行各种创作。于是,一个艺术家个人的资料库也就是无限的。历史是死的,但记忆是鲜活的,是导演不断跳动的心让记忆无限鲜活起来。 一个男孩提问导演特吕弗安托万五部曲和导演作品的关系,导演肯定了自己从新浪潮大师特吕弗那里受到的影响。的确,《下午过去了一半》,《黄桃罐头之夜》中的人物体现出和《八月》的继承性或呼应。但是,导演也指出,以后的作品中“小雷”的角色可能会再次出现,但并不一定是同一个角色,看来,导演的作者电影创作会继续,但不会出现“小雷宇宙”。 另一个女孩询问了导演为什么最后父亲在片场的部分变成了彩色。此前,导演已经指出,《八月》中的许多细节并非确凿的记忆和实事,而是导演个人的印象和以前的梦境,而这种非现实的成分贯穿全片,且许多无法确切去分析其背后的意味(如小雷梦见杀羊,导演表示从无法用语言给予说明,从羊中取出的可以认为是石头也可以认为是羊粪)。拍摄这种非绝对真实的回忆使得导演使用了黑白的色彩,张大磊表示,黑白正是希望让观众察觉到影片的非真实,而最后父亲的镜头则是从孩子印象的“虚假”跳转到大人经历的真实,并最终完成对父辈的致敬。 青年导演的独立电影拍摄严重缺乏经费,而对于张大磊导演而言,拍这样一部作品是为了一抒胸臆。迟迟不能拍摄一度成为阻碍生活的精神负担,导演坦言,拍摄《八月》,是为了艺术也是为了治病。受到新浪潮等世界电影潮流和像特吕弗,阿基等国际著名导演影响的中国新生代导演正在成长,他们吸收了许多技巧,然后用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去表达,赋予作品以全新的内容。我先前看过鹏飞的《又见奈良》,个人也感觉不错。我并非老影迷,但从有限的观片量中也发现了近年来中国电影的新变化。最后,希望青年导演们有更多的好创作,希望他们越来越好。 (由于没有午睡,本人下午连续观影后对于访谈的内容和措辞可能存在一定记忆的偏差,如有友人认真读了这篇瞎写的随想后觉得有问题还请谅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