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和布景都是网上匿名买的,一共买了两次,快递是别人代收,收到后送到废弃的游乐场门口,线索就这么断了。
车在殡仪馆门口停下,秦宣在外面抽了根烟才进去,高个男子派过来的两个人不像是警察,更像是保镖,贴身跟着他,好像他随时都会成为还没出现的四套礼服中一套的主人似的。
秦宣在葬礼上遇到了梅若琴的父母和丈夫,自从八年前他把辞呈递给梅若琴后,她就再没和他说过话,上个星期的一个雨夜,秦宣接到梅若琴的电话还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梅若琴只说了一句便匆匆挂了电话,她说:“我们都错了!”
秦宣没想到那会是他最后一次听到梅若琴的声音,她的尸体在隔天早上被一群小学生发现,那是个周六的早晨,这群学生去家里附近的公园玩耍,梅若琴就坐在他们常荡的秋千上,她戴着一头很长很长的金色假发,双手无力地搭在秋千绳索上,穿一条粉色长裙,眼睛被挖了出来。
想到这儿,秦宣就坐不住了,又想去外面抽烟。那两个保镖紧跟着他,秦宣被跟烦了就瞪他们,两个人视若无睹,依旧跟在他屁股后头,禁止任何人靠近,梅若琴的丈夫来找秦宣说话时也被这两个保镖给拦了下来。无论秦宣怎么解释,这两个人都不肯放行,无奈之下他只好隔着两个保镖,跟梅若琴的丈夫说话。
梅若琴的丈夫问他:“你是秦宣吧?我听小梅提起过你。”
秦宣说:“是吗?一定是抱怨我不求上进。”
“听说你现在当了私家侦探?”
“专找猫狗。”秦宣递了名片过去,梅若琴的丈夫收下后又说:“我们非得隔着这两个说话吗?”
“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吧,我们电话里说。”秦宣实在受不了被两个人看着,匆匆别过梅若琴的丈夫后就回了公安局,他找到那个高个男子,一进他的办公室就问他:“是不是我现在立即做那个记忆关联,这两个人就不用跟着我了?”
高个男子微笑:“您确定要现在就开始吗?”
“你叫什么?”
“我姓安。”
“安警官,拜托了现在就开始吧,他们再跟着我一个小时,我就要疯了。”
“看来秦先生的精神有点脆弱。”
秦宣翻了个白眼,安警官微笑着拿起了桌上的电话,他打了通电话,很快就有四个穿白大褂的人,带着秦宣去了一间乳白色的房间,这整间房间仿佛是掉进了乳白色的油漆桶里——乳白色的两张床,乳白色的四面墙壁,乳白色的天花板,乳白色的地砖,只有躺在一张床上的白茹穿的红色裙子算是为房子增添了点生气。
“请去那里躺下。”一个白大褂青年指着空着的床说,秦宣走了过去,躺下。
“请闭上眼睛。”青年又说,秦宣半眯起眼睛,他看到有人从墙壁里拖出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机器,它的样子非常笨重,像好几十年前的集成电脑,机器被拉到了秦宣和白茹中间,对着秦宣的那一面闪烁着许多小灯,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绿色的,接着那四个人在秦宣的太阳穴边抹了点凉凉的软膏,之后发生了什么秦宣就记不得了,他感觉自己倒在一片草丛中,花香四溢,日光温暖,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宣是在一声巨响中醒过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地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地面震动,四周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是地震来袭。秦宣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眼眼前的景象,赶紧躲到了一张书桌下。
摇动还在继续,书桌上的灰尘被抖落下来,地板嘎嘎作响,秦宣抱着脑袋使劲骂人,远处传来爆炸声,把他骂人的声音盖了过去。秦宣暗暗纳闷,这就是白茹的意识?这些爆炸代表了什么?
好在爆炸声和地震不一会儿就停下了,秦宣从桌子下面爬出来,他这才算有了机会正式打量他身处的地方。
到处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墙壁,灰色的桌子,灰色的床,地上很脏,玻璃碎片,生锈的钉子,垃圾袋还有老鼠的残骸,但是视野很开阔,好像有个流浪汉霸占了一整片停车场一样。
秦宣走到窗边,那里摆着一张床,床单破旧,布满灰尘,阳光照进来,照到了床上的一张纸条,秦宣收起了纸条,站在窗边看。室内实在太暗了,就算有一点阳光,这点光亮也不足以能让他看清纸条上的字。可窗外的阳光也找不到哪里去,这里的阳光都灰蒙蒙的,秦宣费劲地把纸条上的字一个个读出来:“6月15日,姑妈留给了我一条黄色的连衣裙,我很喜欢,上面的碎花好像是玫瑰花,做工也很精美,可以搭配一条浅色的珍珠项链。我也喜欢珍珠项链,但是姑妈没有留下任何首饰给我,或许有吧,但一定是被姑父藏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去睡了,祝我明天有好运。”
秦宣把纸收好,他往窗外看了眼,他正站在三楼高的地方,他决定下去看看。
下楼的楼梯就在空旷的室内中央,这是一条旋转楼梯,扶手已经生锈,秦宣盘旋着往下走,二楼和一楼的景象与三楼相差无几,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有几度甚至怀疑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停下的循环,始终都没走下过三楼,当他走出这层三层高的小楼时他才算松了口气。
可楼外的城市却不比小楼里好到哪里去,哪儿都是灰扑扑的,铅色的云布满天空,将阳光染成灰色,地上很脏,破碎的布条挂在路灯上,偶尔有乌鸦掠过天空,老鼠的尸体出现在井盖边,下水道口里冒着一小搓头发,路上没有车,没有第二个行人,自行车倒是有,东倒西歪地躺在街边,不是没了轮子就是没了坐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