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辛苦地领着两大袋蔬菜水果敲开郝家二老的门时,双目红肿的郝母很是惊讶,等宁宥进门口,她关上门在宁宥身后哭了。
宁宥放下袋子,扶郝母坐下,轻声道:“我不放心你们。”
郝父还不知道十年之刑,他已经有些恢复过来。听到宁宥的声音,一个人悉悉索索地下床,支着拐杖走出卧室,道:“宥宥,你不用来的。”
宁宥回头道:“灰灰也不放心你们,他会自理中饭,让我来看看你们。”
郝父就近找椅子坐下,喘着气道:“灰灰也是好孩子。其实我们知道你和青林肯定很快离婚的,很快我们是两家人,你不用管我们。宥宥你去忙吧,让我们自己对付。”
宁宥道:“这事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先吃饭。我买了些酱菜熟食,中午先对付一下。我也没吃饭呢,一起吃。”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整理饭桌。
郝父坚持道:“宥宥你回吧,我们很领情,但青林不配你这么对待。”
宁宥想了想,索性坐下,道:“我也知道我不帮你们是本分。但想想我弟弟作孽,我妈活生生担心至死。灰灰那天跟我回我妈家收拾,看着大门猫眼上的一个小设施也是唏嘘不已,灰灰都懂我妈当时的处境。将心比心,做父母的都放不开孩子。我已经失去我妈,想想我当初没有用强将我妈拖来上海,我毕生遗憾。所以我很担心你们,我得强力付诸实施。我必须跟你们谈两件事。一件事是请你们放下郝青林。他虽然是你们的孩子,可他是成年人,他犯罪他受罚,坐几年牢,可还不至于要死要活,中年人挺得过去,你们别太担心。你们得这么想,你们调整心态,安享晚年,争取好好活着到时候还能亲自去接郝青林出狱,甚至还能各方面接济他几年,这才是正事;另一件事,灰灰爷爷也说了,以后我们是两家人。我承认,这是必然。以后几年,郝青林坐牢,没法管你们,我也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对待你们。现在的问题是爷爷身体不好,奶奶承担大多数家务,我看着奶奶现在已经很吃力。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奶奶只有更力不从心,目前的状态无法持续。我希望我们今天能讨论一下你们往后的安排。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家人,于情于理我不能把你们一扔不管,我想尽我力帮你们安排好,然后可以安心放心地撤退。”
老两口好一阵子没法说话。郝母又开始掉眼泪,实际上不是几年,而是十年。她看看衰老得厉害的郝父:他怎么挺得到十年。
郝父终于道:“宥宥,第一件事,你说得对,我们会学着面对,慢慢平静下来,如常生活。第二件事……论理其实你也不用管。连我们儿子都不管不顾出去闯祸,甚至不怕连累我们,于情于理你又何必管我们呢。”
宁宥道:“我们不客气,还是奔实际吧。我目前能想到的是两条路,请保姆或者进养老机构。养老机构需要考察,多跑几家对比,而且还不一定有床位,你们自己找有些不现实。请保姆的话……这年头没有个年纪轻的坐镇,老年人真容易受欺负。而且住家保姆得不知换几轮才能找到个合适的,需要有耐心。我今天把这个话题提一提,不急,你们什么时候讨论完什么时候给我个结果,我去实施。”
“敬老院!”郝母不置信地抬起泪眼,看看宁宥,看看老伴儿,“我们竟然要去敬老院?”
宁宥已经一边说话一边将饭桌收拾好,最后开一罐橄榄菜,夹一筷子放小碟子里,又盖上罐子放入冰箱。“行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商量,如果方便最好咨询一下其他老年朋友的意见,看看还与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急呢。我忘了我只煮了两人份的粥,我还是出门去吃点儿吧,我走了。”
老两口没有挽留,但不约而同起身相送。宁宥连忙飞快退出,关门隔绝相送,她真受不起颤颤巍巍的送别。
宁宥走后,郝父对老伴儿道:“我们谨小慎微一辈子,原本只求过安稳舒适的小日子,靠我们的工资和存款有点儿尊严地活到最后。可现在呢,我们成了可怜人,却还得麻烦同样可怜的人,做人已全无尊严体面可言了。”
郝母道:“你快别书生气了。我不要去敬老院,那是孤老们没办法才去的。我们也不能要保姆,我们不是保姆对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或者我们找个大院里别人家用着好的钟点工,我还行的,还能撑几年。”
“两年后还有人尽心尽力管我们吗?”
郝母无言以对。
郝父道:“只有敬老院一途了。既然决定,就尽快通知宥宥,别耗着她拖着她,也让她早日脱离吧。”
宁宥从拳击馆直接去与田景野约好的饭店。到了饭店,简宏成的司机终于肯不奉陪了,宁宥便拿了拳击手套,背起装着臭衣服的运动包去包厢。
简宏成躲在角落看得大惊,拳击手套?马尾辫?再一想,可能是给郝聿怀买的拳击手套,才稍微还魂。
宁宥进到包厢,看里面没人。搁下东西再抬头,却看见简宏成笑嘻嘻地堵在门口。她惊讶地略一思索,便知端的。
简宏成也坦率地道:“田景野不会来,他有另外应酬。是我想找你谈谈。”——
宁宥不禁想到前几天简宏成的那条短信,“你让我说话”,后面还是个感叹号。几乎拉了一整天脸的宁宥忍不住想笑了,只得扭过脸去,不让简宏成看见。
简宏成不知宁宥在笑,他自以为宁宥不理他是理所当然,忙关上门解释道:“你不能拉黑我不让我说话啊,连田景野都同情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倾向我。”
宁宥使劲收起笑容,她其实也不知为啥这么想笑,觉得自己还是挺轻骨头的。她稍微转回头,眼皮都不抬,将手机放到桌上,“我什么时候拉黑过你?”
简宏成笑眯眯地道:“你肯定没拉黑我,拉黑也不算拉黑,最多是拉灰,灰灰的灰。”
但简宏成说话间赌气地拿自己的手机验证确实被宁宥拉黑。他惊讶地发现,电话一接通,宁宥的手机就叫唤了,这哪是拉黑?简宏成愣了一下,笑道:“怎么回事?”
宁宥扭头看看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拉出简宏成前几天用两只手机分别发的短信,一边时不时翻个白眼,但就是不看简宏成。简宏成看着只会笑,一点脾气都没有。“好了,好了,我一紧张就风声鹤唳。今天开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