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锐仰起头望着三层高的自在楼,顿了顿道:“我要找人。”
“找人?”店小二一怔,随即献媚一笑,“原来爷是想找漂亮姑娘啊,有,有!您随我上二楼。”
蒙锐没动,神情淡漠地摇摇头:“不找姑娘,我找个男人。”
店小二笑容一瞬间僵硬,结结巴巴道:“男人,我们这没那种……”
他话未说完,蒙锐伸手一指,指着另外一个青衣跑堂道:“就找他。”
“啊!”
自在楼的宗旨是只要给钱,什么都提供。所以这间最为隐秘的三楼小屋常常干一些最为隐秘的事,蒙锐已坐在屋里,青衣跑堂也进来了。他个头不高,脸色白中泛青,表情有一些扭曲。
青衣跑堂紧紧拉住衣衫:“大爷,你想做什么?”
“四下无人,不用装了。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吧,从梅香来找你的那刻起。”蒙锐直言梅香——方铮送来的女子画像正是梅香,就是她偷偷购买了碧情花。蒙锐以梅香为饵,故意施压令她同幕后主使见面,结果梅香来了自在楼找跑堂的。
青衣跑堂戏谑的表情淡了些:“你说梅香那丫头呀,嘿嘿,果然是她坏了事。”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吧。”蒙锐盯着青衣跑堂,若有所思,“五天前巳时前后,城外古道,你我见过。那时还有杜仲涛。”
跑堂干脆坐在了蒙锐对面,捡起桌上一颗葡萄吃了:“我说怎么有些面熟,原来见过的。但我不懂你找我干吗?”
“真不懂?好,给你看看这个。”蒙锐将白绢取出,里面是一颗碧情花籽,银光如影。蒙锐又道,“现在懂了吗?”
跑堂摇摇头,笑笑道:“一颗花籽,让我懂什么。”
“那我直接说了。”蒙锐直截了当道,“你就是用碧情花籽杀了杜仲涛。”
小屋内一时无声,许久跑堂又吃了一颗葡萄,将葡萄籽用力吐远:“像是这样吐死他?你可真会开玩笑,一颗小小花籽如何杀人!”
“自然有更高明绝伦的办法。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便说来给你听。”蒙锐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先说什么呢。好吧,就先从红腹烈鸟说起。”
跑堂眼皮子跳了一下,但很快又抓起一颗葡萄往嘴里填。
“红腹烈鸟腹部鲜红如血,最爱吃毒蛇,故又名毒焰鸟。毒焰鸟本为西荒之鸟,食性颇大,所以豢养毒焰鸟需要大量的新鲜毒蛇肉。我调查过定水城各家食肆酒楼,近期来只有一家酒楼大量购蛇,那就是自在楼。事实是你假借了自在楼的幌子购蛇,若我所推不虚,毒焰鸟此刻便在自在楼的某个角落,你可愿去找一找。”
跑堂面不改色:“不用找了,很精彩的推论。红腹烈鸟,喏……毒焰鸟就是我豢养的,但这又如何。”
“莫急,故事才刚刚开始。”蒙锐顿一顿,继续说,“有了毒焰鸟,接着你便买通了杜府丫鬟梅香。让梅香在白丝手帕上涂抹碧情花汁,银色花籽也是那时不慎遗落的。而之所以涂抹碧情花汁,则是因为其花香里含有蛇涎腥味,可以迷惑毒焰鸟,让它误将杜仲涛当成目标。”
“接下来的一幕,你我当日都看到了。”蒙锐回忆说,“毒焰鸟从林中飞出,因为饱腹,所以只绕着杜仲涛飞旋,最后拉了一摊鸟屎在杜仲涛脸上。”
“哈哈,说来说去从花籽说到了鸟屎。你还想说什么。”
“我自然得说,接下来才到了啧啧称奇的地方。杜仲涛脸有鸟屎,找到李记茶寮洗脸,却无意撞见了小解的孙寡妇。两人大喊大叫惊动了茶客,里面有一位杜府跑街,跑街的相好是梅香,梅香又告诉了杜夫人。杜夫人便同杜仲涛闹了一场,最后还动了手,杜仲涛心情失落地爬花楼散心,却意外地坠楼身亡。”蒙锐一口气说完,感叹道,“杜仲涛死得窝里窝囊,也许有人会怀疑杜夫人,怀疑孙寡妇,但均无凭无证,久而久之人们便会淡忘。”
“只不过杜仲涛案太顺其自然了,反倒有些不自然。譬如他死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不同人证,像钉子一样将每一段钉牢:鸟屎糊脸、茶寮闹事、杜府吵架,甚至于摔死都有目击者,嗯,就是我。这感觉仿佛一群人故意见证了杜仲涛的死,而且把他的死无限滞空。”蒙锐神情激动道,“但在每一环节里又有太多巧合。就如鸟屎刚巧击中杜仲涛、茅房刚巧有人占了、孙寡妇刚巧喝了整晚的陈酿、茶寮里刚巧有杜府跑街……等等,已经说不清多少刚巧了。”
跑堂不再吃葡萄了,而是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蒙锐不理会他,继续说道:“诸多可疑的巧合构建了杜仲涛死亡的假象,让他死于理所应当。而你的可怕绝伦在于将一个个巧合的点串联成了一条死亡之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其亦可说是掌控。无所不在的掌控,无所不能的算谋。所有人的细节、行动都在你的控制里——从最初的毒焰鸟开始,杜仲涛的举动,孙寡妇尿急后的举动,同样跑街、梅香、杜夫人的举动,你都了若指掌。仿若他们都是提线木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悬于你手。”蒙锐说至此,不觉背后一阵凉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