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见我不说话,大概也觉得无趣,忽然就叫我把窗子打开。
“这种时节,阁楼上冷得很,二少爷一向是畏寒的呀,怎么忽然会要开窗呢?可是我不敢反驳,只能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开了窗子,二少爷就打发我下楼去了。我下去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软榻上,瞧着外面出神。我心里就奇怪,那不过是个光秃秃的院子,有两棵杏花树,也早已经掉光了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能教他看得这样入神呢?”
此刻隔间覃香在隔壁唤道:“霁雪!好了没有?”
霁雪一个激灵,停住不说话,匆匆拿着水盆便出去了。
蔡安知道再待下去徒惹怀疑,便也告辞出去,此刻已差不多是黄昏,他记着赤火大仙的嘱咐,早早回到了房间,躺到榻上,不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果然一醒来,便已经睡在了那熟悉的棺材里。
他在棺材里躺了一会儿,外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走近了,正在说话。
其中一个低声道:“陆显鹏,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不怕招晦气么?”
这声音蔡安似乎在哪里听过。
另一个人冷笑道:“姓陆的小子已经起了疑心,整日盯着我,我不借口来这里,你我二人怕连单独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果然是舅老爷陆显鹏的声音。
先前那人没好气地道:“如今我已经来了,你要拿什么给我看,且拿来吧。”
陆显鹏显得对此人颇为忌惮,也不再多言语,外面安静了片刻,似乎陆显鹏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而那人正在翻看。
不过片刻功夫,那人忽然怒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显鹏木然道:“我也正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便是今日彩荇琴中出现的账本,你日日待在他身边,难道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吗?”
那人道:“你莫要忘了,如今我在蓟府不过是个管家,账面向来是蓟显丞自己管着,我怎么看得见?”
棺木中的蔡安被他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这声音是谁——竟是今日早上厅堂外匆匆见过一面的梁管家!
外面陆显鹏恨声道:“我只道蓟垣丞最多是为人平庸了些,又喜欢玩乐,没料到他还有这种败家的魄力本事——我不在的这几年,整个家底几乎已被他赌空了!你看看这账面,输走最小的一笔也足有三百两!怪不得我问起贩私盐的事,被他一口回绝,如今看来,他倒不是没那个胆子,而是身边银子早已败光了!”
梁管家低声道:“这账本是真是假?可查证过?”
陆显鹏道:“姓陆的小子下午带人去做了清点,虽没能一一对账,但大致数目是差不离的……剩下的只会少,不会再多了。”
梁管家又惊又疑,道:“好一个蓟垣丞!莫非他早看穿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俩的计划,故而在死前将家底都盘了出去?”
陆显鹏沉声道:“此事绝无可能,你三年前进的蓟府,但这账上最早的一笔,是六年半之前的,他再神通,难道还能够未卜先知吗?”
外面两人低声商议之声未停,梁管家顿了顿,又道:“你的消息准确吗?蓟大少是否真的抽不开身不能回桐花镇?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回来看一眼,连个口信都不曾有,是否有些不太寻常?若他忽然回来了,这事情又该难办了,若他仔细看了蓟垣丞尸身……”
陆显鹏打断他:“我在都城中有些眼线,这几个月黄河水患,流民愈来愈多,他如今皇眷正隆,日日晚间奉了皇命巡城,断不可能抽得出身来。退一步说,即便他来了,一时半刻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实在不行,便将事情推到那姓蔡的外乡人头上……”
梁管家喜道:“不错,我瞧那姓蔡的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这回多半是得了消息,恐被牵连所以躲了起来,倒也方便我们罗织罪名。”
蔡安只在棺中听得胆战心惊。
这蓟府内里果真是一塌糊涂,一个败家好赌风流爱嫖的二少爷,一个动不动就要动手杀人的侄小姐,一个私通盐贩想要挖空蓟家的舅老爷。
这么听下来,只怕蓟二少确实不是病死,而是横死的!
他还得感激那神出鬼没的赤火大仙,若不是赤火大仙将他偷偷放入棺中,只怕他连做了别人的替死鬼都不明就里!
他在这边冷汗直流的时候,外面梁管家忽而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外面安静了片刻,接着有一个声音冷哼了一声,似乎越墙而走了。
陆显鹏的声音惊慌失措起来:“糟了,是姓罗的小妮子,莫不是听见了我们的说话?”
梁管家也慌了,道:“她不是最恨那蓟垣丞,也最听你的话了吗?听见了便听见了,如今姓蓟的小子死也死了,她还待如何?”
陆显鹏显然已经急了,道:“你懂什么!她嘴上说恨,但那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等等她若去告诉了陆伽声,你我便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