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燕麦花搀在烟草里了,”美利克沉默一忽儿,说道。
“这样,胸口好受点。”
他吸一阵烟,吐几口唾沫,又走出去。过了半个钟头,前堂里忽然灯光一闪。美利克出现了,穿着皮袄,戴着帽子,随后出现了柳勃卡,手里拿着蜡烛。
“你留下吧,美利克!”柳勃卡用恳求的声调说。
“不了,柳芭。你别留我。”
“听我说,美利克,”柳勃卡说,她的声调温柔缠绵。“我知道你会找到妈妈的钱,杀死她和我,跑到库班去爱上别的姑娘,那也由你。我只要求你一件事,我的心肝:留下吧!”
“不,我要去找乐子,……”美利克说,束上腰带。
“你没法去找乐子。……要知道,你是走着来的,那你现在骑什么马走?”
美利克朝柳勃卡弯过身去,凑着她的耳朵小声说话。她朝门口看了看,含着眼泪笑起来。
“他睡着了,这个好说大话的魔鬼,……”她说。
美利克搂住她,使劲吻她一下,走出去了。医士把手枪放进衣袋,赶快跳起来,跟着他跑出去。
“让开路!”他对柳勃卡说,她在前堂很快地插上门闩,堵住门口。“让开!你为什么站在这儿?”
“你出去干什么?”
“去看我的马。”
柳勃卡又调皮又亲热地从下往上打量他。
“马有什么可看的?你看我得了,……”她说,然后弯下腰去,用手指头碰了碰挂在他表链上的镀金小钥匙。
“让开,要不然他就骑着我的马走了!”医士说。“让开,魔鬼!”他叫道,生气地伸出拳头打她的肩膀,使劲用**挤她,想把她从门旁挤开,可是她用力抓住门闩,象一个铁打的人似的。“我跟你说,他要跑掉了!”
“哪儿会?他不会跑掉的。”
她喘着气,摩挲她发痛的肩膀,又从下往上地打量他,涨红脸,笑起来。
“你别走,我的心肝,……”她说。“我一个人闷得慌。”
医士瞧着她的眼睛,沉吟一下,搂住她,她并没有反抗。
“得了,别胡闹,让开路!”他要求道。
她没有开口。
“我刚才听见了,”他说。“你对美利克说,你爱他。”
“哪儿的话。……我爱谁,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又用手指头碰一下小钥匙,小声说:
“把这个给我。……”
医士把小钥匙解下来,递给她。她忽然伸长脖子,仔细听了一下,做出严肃的脸色,医士觉得她的眼神又冷酷又狡猾。他想起了他的马,这时候,毫不费力地把她推开,跑进院子里。披屋里有一头睡熟的猪发出匀称的、懒洋洋的鼾声,一头奶牛用它的犄角碰撞什么东西,……医士点上火柴,看见那头猪、那头奶牛以及一些看见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扑过来的狗,然而那匹马却已经不见踪影。他挥动胳膊,对那些狗吆喝着,脚下绊着雪堆,脚陷进雪里,跑到大门外面,向黑暗里张望。他尖起眼睛,却只看见雪花飘飞,清楚地形成各种形状的东西:时而有一张死人的苍白的笑脸从黑暗里露出来,时而有一匹白马跑过去,一个穿着薄纱连衣裙的女人骑在马上,时而头顶上飞过一长串白色的天鹅。……医士又气又冷,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拿出手枪对那些狗放了一枪,却一条也没有打中,临了,他跑回房子里去。
他走进前堂,清楚地听见有人从房间里溜出去,把房门碰响。房间里漆黑。医士推门,门却闩上了。于是他一根连一根地划亮火柴,跑回前堂,从那儿走进厨房,从厨房走进一个小房间,四壁挂着女人的衣服和裙子,有矢车菊和茴香的气味,墙角上火炉旁边放着一张床,床上的枕头堆得象山那么高,这儿大概是老太婆,柳勃卡的母亲住的房间吧。他从这儿又走进另一个房间,也很小。他在这个房间里看见了柳勃卡。她睡在一口箱子上,盖着一条花花绿绿的、用零碎布头缝成的棉被,假装睡熟了。她床头上方,点着一盏长明灯。
“我的马在哪儿?”医士厉声问道。
柳勃卡一动也不动。
“我的马在哪儿,我问你?”医士又问一遍,声调越发严厉,一面揭掉她身上的被子。“我在问你,母鬼!”他嚷道。
她跳起来,跪在箱子上,一只手抓住衬衫,另一只手极力拉住被子,身子缩到墙边去。……她瞧着医士,现出憎恶和恐惧的神色,象是一头被捉住的野兽,眼睛狡猾地盯紧他的动作,连最小的动作也不放过。
“你说,马在哪儿,要不然,我就打死你!”医士嚷道。
“走开,讨厌的家伙!”她用嘶哑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