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假装是头一回在这儿噌觉了。”马明华笑着说,“给我弄的夜不宿多少回这次倒客气了。”
“我们石静也不是没有过有家难投不得其门而入的事。”
我对石静说,“我上趟厕所。”
我出了石静宿舍,走了几步,见走廊无人,便迅速来到一间挂白布门帘的房间前敲门。
吴姗在屋里说:“进来。”
我推门进去,这屋只住她一个人,她正穿着睡衣吃西红柿,桌上点着一柱香。
“吃么?”她问我。
“不吃。”我说。一屁股坐她床上就问:“怎么回事?我这病怎么连饭都不能吃了?连筷子都捏不住,汤喝进嘴里就往外流,这也不象感冒呀。”
“你还是觉得没劲么?”吴姗啃完西红柿,把剩蒂扔进墙的簸箕里,在盛着水的脸盆里洗洗手,从房内铁丝上挂着的毛巾中抽下一条,擦着嘴、手走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没劲还是没劲。但再没劲也不至于连筷子都拿不动。”
“你左眼角下垂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呵。”我忙站起来,按着自己左眼角去照墙上的镜子。
“不知道。”我转过身忧郁地对吴姗说:“早上是右眼角有点耷拉。”
吴姗更近一步地观察我的左眼,两只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一闪,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脂和来苏水的混合味。
她伸出一只手给我:“你握住我的手。”
我将她的手满把握住。
“用力。”她说,“再用力。”
“我已经使出最大劲儿了。”
平时,我只轻轻握住石静的手,她便疼的要叫了,而现在,倒是我咬牙登眼而吴姗毫无反应,我松开出汗的手,茫然地重新坐下。
吴姗慢慢地坐到桌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怎么啦?”我问她。
“现在还不好说。”她摇摇头,姿势不变。
“严重么?”
“不好说……你下午要去医院婚前检查是么?”
“是。”
“那你捎带再做些别的检查。”
她迅速行动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纸笔,为我开了张转院单。
一辆大卡车载满候补新郎新娘,在站满施工建筑各层脚手架的工友们的欢呼声中驶出工地大门。
石静紧紧依着我站着攥着我的手。在烈日的照耀和强风的吹拂下,车上的男女都满面通红,眼睛微睁,头发蓬松,一声不吭。
卡车驶过前两天失过火的那条街,街上的行人在树荫下走动,翠绿的西瓜堆在路边,商店百货大棚摆列着琳琅满目的烟酒饮料,那坐大楼被饰一新,完好的银灰色的铝合金窗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点看不出焚烧过。前面路口遮阳伞下的交通警察的白色制服十分醒目,络绎不绝的大小车辆从他身旁左右驶过,使他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我看着这一切傻笑。
当我们从交通岗台旁驶过时,我看到白色的大沿帽下一张焦黑疲惫的脸。
那是一张老年男人松弛多斑的脸,因为长期室内工作十分白晰,白色的帽子压至眉前,职业的冷漠代替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慈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闭眼……睁眼……闭眼……”
我在他的指示下,重复着睁眼闭眼的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们似乎都期待着从这单调的动作中获得什么。我感到了他的意志的坚强,同时也感到自己的信心在一点点消逝。终于,我的信心崩溃了。我大着眼瞪着他眼皮一动不动。
“闭眼!”他坚定地说。
闭职!我也在心里疯狂地命令自己,可眼皮始终一动不动。
我看老大夫站起,向我走来,一只温热软绵绵的手抚动我的眼皮。
我眼前一片黑暗。
“可我其它检查一切正常。”这声音象是发自另一个人。
“是的,可以排除其它怀疑了。”
“什么病?”片刻,我问。
没有回答,只有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我猛地睁开眼,疾速眨动,一阵欣喜,快乐地叫:“它又能动了!”
老大夫看我一眼,刻板地说:“你没有失明危险。建议卧床休息;建议肌肉注射新斯的明;建议暂不批准该病人结婚。”
“为什么?”我噌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