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道:“然后我就觉得有人从这洞里钻了进来。”
朱泪儿吃惊道:“但这洞才和茶碗差不多大,他怎么能钻得进来呢?”
俞佩玉苦笑道:“他自然用了缩骨功。”
“缩骨功”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功夫,但一个人若能将身子缩得能从这么小的洞里钻进钻出,那可就十分了不起了。
朱泪儿怔了半晌,道:“然后他就开始学那天吃星说话,是么?”
俞佩玉道:“不错。”
朱泪儿道:“这人长得是什么样子,四叔一定瞧见了吧。”
俞佩玉却摇了摇头,叹道:“我没有瞧见。”
朱泪儿张大眼睛,道:“他就在四叔身旁,四叔也瞧不见他?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俞佩玉道:“我根本没法子转过头去看他,只觉得他一下子就从那洞里滑了进来,一下子又滑了出去。”
朱泪儿失笑道:“一下子滑进来,一下子又滑出去,他难道是条鱼么?”
俞佩玉叹道:“老实说,就算是鱼在水中,也不会有他那么灵便,这人的身子,简直就像是一股轻烟,谁也休想捉摸得到。”
朱泪儿皱眉道:“听天吃星的口气,这人好像是‘回声谷’的,但回声谷这名字,我怎地从未听三叔说起过,天吃星连我三叔都不怕,为什么竟对这人畏如蛇蝎?俞放鹤方才向天吃星比了个手势,难道说的就是他么?”
俞佩玉面色变了变,喃喃道:“回声谷?回声谷!这回声谷究竟在什么地方?”
朱泪儿一笑道:“我就算知道回声谷在什么地方,也绝不会到那里去的,我只望这辈子再也莫要遇见回声谷的人才好,若有个人一天到晚跟在我身旁,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跟着我说一遍,我就算不被他气死,只怕也要急得发疯。”
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一想到世上竟有这种人,她已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有条蛇缠住了脖子似的。
就在这时,突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呻吟声。
朱泪儿立刻又握紧了俞佩玉的手,从炉眼里向外望出去,只有一个满脸鲜血的人,摇摇晃晃自瓦砾间站了起来。
他身子一阵阵抽搐着,双手掩着脸,若不是他那一脸络腮胡子,谁也不会认得出他来。
朱泪儿暗中松了口气,附耳道:“这是向大胡子,他还没有死。”
俞佩玉正想出去瞧瞧他的伤势,忽然发觉他目光闪缩,不停地在东瞧西望,神情似乎十分诡秘。
这时四下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废墟中的残烟也被风吹尽了,繁荣的李渡镇,已变成了凄凉的鬼域。
向大胡子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一个鼻子耳朵都被割下了的人,居然还会发笑,这实在令人吃惊。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又将伤口笑得裂开,鲜血又流了出来,但是他竟似丝毫不觉痛苦,还是笑个不停。
这笑声听来固然可怕,他的人看来更像是个活鬼。
朱泪儿不觉将俞佩玉的手握得更紧。
只听向大胡子吃吃笑道:“俞放鹤呀俞放鹤,就算你比什么人都厉害,但还是不如我向大胡子,你费尽苦心,到头来还是白忙了一场,却让我捡了个便宜。”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向那坑里跳了下去。
朱泪儿又惊又喜,道:“原来那东西已被他找着了,只不过他知道就算将东西交出去,还是难逃一死,所以就悄悄藏起,那坑里反正到处都是碎石子、烂泥巴,他将那东西随便往哪个角落里一埋,都不会有人瞧见的。”
俞佩玉眼睛也亮了,这时只听得坑里传出了向大胡子疯狂的笑声,俞佩玉和朱泪儿悄悄钻出,掠到坑边。
只见向大胡子就像是个小孩似的,坐在烂泥里,全身都湿淋淋的,手里紧紧抱着个小铁箱子,大笑道:“这是我的了,这是我的了,我向大胡子扬眉吐气的时候已到了……”
朱泪儿忍不住冷笑道:“但现在你高兴得却还嫌太早了些。”
向大胡子疯虎般跳了起来,但等他发现站在上面的,竟是那曾将怒真人击败的少年,他的人立刻又萎缩了下去,将铁箱抱得更紧,颤声道:“你……你们想要怎样?”
朱泪儿道:“我们也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想将这箱子拿回来而已。”
向大胡子手忙脚乱地将铁箱藏到背后,咯咯笑道:“箱子?这里那有什么箱子?”
朱泪儿瞧见他这模样,觉得又可笑,又可怜,摇头叹道:“没有用的,现在你无论藏到哪里都没有用了。”
向大胡子又跳了起来,怒吼道:“就算有箱子又怎样?这是我的,是我用一个鼻子、两只耳朵换来的,谁若想将它抢走,除非先砍下我的脑袋。”
朱泪儿微笑道:“你一定要我们砍下你的脑袋么?那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呀。”
向大胡子怒目瞪着她,嘶声道:“你……”
他眼睛忽然向上一翻,身子忽然一阵抽搐,第二个字还未说出,人已仰面栽倒在地上。
朱泪儿跃了下去,探了探他鼻息,摇头叹道:“死了,这人竟死了,我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真的有人会被活生生气死。”
俞佩玉叹道:“你若将一个人从欢喜的极峰突然推下来,任何人都禁不起这种刺激的,何况他受的伤本已不轻。”
朱泪儿嘟着嘴道:“但这也不能怪我呀,我总不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吧。”
俞佩玉苦笑道:“不错,这实在不能怪你,这只能怪他的贪心。”
只见向大胡子两只手还紧紧抱住那箱子,死也不肯放松,朱泪儿用铁锹去扳他的手,喃喃道:“我倒要看看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这些人为它死的可值得么?”
箱子里竟只有一面竹牌和一本账簿。
竹牌,是很普通的竹牌,上面只不过刻着只布袋,刻得也很拙劣,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何珍贵之处。
账簿更是很普通的账簿,就和普通杂货店记账的账簿完全一样,而且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
俞佩玉和朱泪和不觉都怔住了。
朱泪儿怔了半晌,长叹道:“就为了这两样鬼东西,俞放鹤竟不惜放火烧了整个一个镇市,还有许多人竟不惜为它送了命,这不是活见鬼么?”
她重重将这两样东西抛在地上,还想用脚去踩。
俞佩玉却又从地上捡了起来,说道:“无论如何,这两样东西我们总算得来不易,你留着作个纪念也好。”
朱泪儿苦笑道:“纪念什么?纪念这大胡子么?早知如此,我倒不如将箱子让他带走了。”
俞佩玉道:“据我看来,令堂绝不会将两样毫无价值之物,如此慎重地藏起来的,也许它的价值我们现在还看不出而已。”
朱泪儿道:“但一本空白账簿又能有什么价值呢?”
俞佩玉也只有苦笑,因为他也回答不出了。
朱泪儿笑道:“四叔你若觉得弃之可惜,就自己留着它吧,我可不想将这么大一本废纸藏在身上,女孩子身子若窝窝囊囊的,看起来就像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