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放鹤和林瘦鹃走后,只听天吃星笑着又道:“那里面又热又闷,还是出来凉快凉快吧。”
除了抬着床的大汉们外,现在四下已没有人了,俞佩玉正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却见天吃星正笑嘻嘻在向他招手,他这才知道天吃星竟已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一惊之下,掌心沁出了冷汗。
朱泪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别人都说胖子不中用,怎地这胖子却如此厉害。”
她话未说完,人已钻了出去,俞佩玉再想拉住她,已来不及了,这小女孩的胆子竟比什么人都大。
天吃星似乎也未想到在暗中偷看的,竟会是这么样一个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面上不禁也露出惊讶之色。
朱泪儿已走到他面前,拍手笑道:“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分给我一点好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嘴里说着话,已伸手拿了个大苹果,大吃起来。
天吃星瞪着眼瞧了她半晌,道:“你不怕我?”
朱泪儿笑道:“像你这么样又和气、又风趣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天吃星道:“你没有瞧见我杀人么?”
朱泪儿道:“像你这样的大英雄,绝不会杀一个小姑娘,我放心得很。”
天吃星大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一张嘴说起话来竟比胡姥姥那老狐狸还甜,而且又这么好吃,看来倒真像我的女儿。”
朱泪儿笑道:“做你的女儿倒也不错,天天有好东西吃,又不怕被人欺负,只可惜……”
天吃星笑道:“只可惜你拍我马屁也没有用的,我早已瞧见了还有个人和你藏在一起,他为什么还不出来呢,难道是害怕么?”
朱泪儿笑嘻嘻道:“你以为他会怕你?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天吃星眯着眼笑道:“你小小年纪,难道已有了情人不成。”
朱泪儿瞪眼道:“你可千万莫要胡说八道,我四叔人虽长得秀气,但发起脾气却很凶,连我三叔都有些怕他。”
天吃星道:“你三叔是谁?”
朱泪儿悠悠道:“你认得他的,你方才还提起过他老人家的名字。”
天吃星怔了怔,道:“是凤三?”
朱泪儿笑道:“不错,他老人家的厉害,想必你也清楚得很。”
天吃星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凤三的兄弟居然会躲在炉子里不敢见人,却要小姑娘出来替他吹牛,我简直肚子都要笑破了。”
到现在俞佩玉竟还躲着不露面,朱泪儿也不觉有些惊奇了,俞佩玉绝不是如此胆小的人,他还不出来,必定有原因。
但朱泪儿却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来,只有向天吃星瞪眼道:“你怎敢对我三叔和四叔如此无礼?”
天吃星大笑道:“你以为我很怕凤三么,我若也怕了凤三,那才真是笑话哩。”
朱泪儿倒真还没见过有人听见凤三的名字不害怕的,她刚怔了怔,那砖炉里竟也有一人大笑道:“你以为我很怕凤三么,我若也怕了凤三,那才真是笑话哩。”
这笑声竟也尖声细气,和天吃星完全一模一样,骤然听来,就好像天吃星说话的回声似的。
朱泪儿更吃惊了,说话的这人,绝不会是俞佩玉,但若不是俞佩玉,又是谁呢?那炉里明明只有俞佩玉一个人呀。
天吃星听到这笑声,竟也吃了一惊,勉强笑道:“你既不敢出来,为何学我说话?”
炉里那人也笑着道:“你既不敢出来,为何学我说话?”
天吃星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他非但笑不出,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炉里的人声音立刻也变得嘶哑起来,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吃星怔了半晌,大笑道:“我是王八蛋,大混蛋,除了会学别人说话,什么本事也没有。”
炉里那人也大笑道:“我是王八蛋,大混蛋,除了会学别人说话,什么本事也没有。”
天吃星道:“天下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人,就是回声谷里的应声虫。”
那人也道:“天下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人,就是回声谷里的应声虫。”
无论天吃星说什么,这人竟都照样说一句,非但一字不漏,而且学得惟妙惟肖,朱泪儿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但想到她自己每说一句话时,若也有人跟着说一遍,那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只见天吃星已变得满头大汗如雨而落,嘶声道:“你敢再学我,我就杀了你。”
那人也嘶声道:“你敢再学我,我就杀了你。”
天吃星道:“你……你……”
他巨象般的身子,忽然凌空飞起,就像是平地忽然卷了一阵狂风,卷入了那大马车的车厢里。
接着马车立刻绝尘驶去,那十来个赤膊大汉也抬着那张大床──飞也似的跟去,像是生怕被什么恶鬼追着似的。
朱泪儿瞧得呆住了,那边膛里也不再有声音传出,她怔了半晌,一步步走过去,轻唤道:“四叔,你还在里面么?”
炉里竟没有人回答,俞佩玉像是已不在里面。
朱泪儿大惊之下,飞快地蹿了过去,伸头往炉眼里一望,只见俞佩玉瞪大了眼睛,正在瞧着她。
朱泪儿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方才还以为是别人哩,原来就是四叔你的手段,这一手实在妙极’了,吓得那胖子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俞佩玉还是呆呆地瞧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朱泪儿又吃了一惊,道:“四叔你……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她伸手一摸,俞佩玉的手竟硬得像块木头。
朱泪儿的手也吓冷了,一头钻了进去,只见俞佩玉全身发硬,眼睛发直,竟也被人点了穴道。
再看那砖炉的后面角落,不知何时,已被打通了一个洞,一阵阵飕飕的风打从洞里吹进来,朱泪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幸好教她点穴的人是凤三先生,所以她对天下各门各派的点穴功夫,都多少懂得一些。
她立刻将俞佩玉的穴道拍了开来,道:“四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难道有人来过么?”
俞佩玉怔了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不错,是有人来过了,但这人究竟是人是鬼?我都弄不清楚。”
原来方才俞佩玉正想出去时,忽然有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从后面伸出来,点住了他的穴道。
朱泪儿失声道:“那只手就是从这洞里伸进来的么?”
俞佩玉道:“正是。”
朱泪儿道:“他就在四叔身后将墙壁弄了一个洞,四叔你难道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俞佩玉叹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这种造火炉的砖头,虽然分外坚固,但到了这人掌下,就像是变成了豆腐似的。”
朱泪儿想到这种掌力的惊人,也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