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泪儿道:“他要桑二郎在十天之内去找他,现在桑二郎自然不能去了,你想桑木空会不会乘此机会去找他麻烦呢?”
俞佩玉道:“只怕是会去的。”
朱泪儿道:“我也想他一定会去的,那封信上虽然没有说明是在什么地方,但桑二郎既然知道,桑木空就一定有法子逼他说出来。”
俞佩玉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忽然叹了口气,道:“四叔你实在应该多问桑木空几句话的,我……我的事,再等一时半刻,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好问他了。”
朱泪儿目光闪动,道:“四叔你难道不想问问那俞放鹤和桑木空约会的地方么?”
俞佩玉沉默了许久,才一字宇缓缓道:“我不想问。”
朱泪儿道:“为什么?”
俞佩玉这次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朱泪儿幽幽道:“四叔就算不说,我也知道的,因为四叔生怕自己知道了那地方后,会忍不住也要赶去,而四叔为要救我,就将别的事全都放下了。”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你肯为我做件事么?”
朱泪儿眼睛亮了,道:“当然肯。”
俞佩玉道:“那么你就赶紧乖乖地睡一觉吧。”
× × ×
胡姥姥不断地在车厢中指点方向,但却始终不肯说出她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因为她总是怕俞佩玉知道地方,就将她在半路抛下,对这么样一个既狡猾又多疑的老太婆,俞佩玉实在也无法可施。
现在,正是黄昏。
车马连夜急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了,俞佩玉目不交睫地赶着马,因为,他知道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
到明天早上,已是整整三天,而要赶的路却还不知道有多远,俞佩玉虽然疲倦,也只有勉强支持下去。
他们只在经过一个小镇时,又买了些食物,朱泪儿又买了一大堆刚上市的橘子,一瓣瓣剥给俞佩玉吃。
她神情看来很不安,但却又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发愁,而像是心里隐藏着一些秘密,有几次她似已想说出来,却又忍住。
这小姑娘心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事呢?对这么样一个既聪明又多情的小姑娘,俞佩玉也实在无法可施。
黄昏时车马走过一个并不十分小的城市。
这城市里的人虽非那些乡巴姥可比,但瞧见这么样一辆马车急驰而过,仍不禁人人为之侧目。
街上行人很多,马车到了这里,也只有缓了下来。
街道两旁,虽有各式各样的店铺,但数来数去还所以酒楼饭馆最多,这城市的人也正和别地方的人一样,别的事都可马虎,对自己的肚子却十分优待。
这时虽还未到吃晚饭的时候,酒楼饭馆中已是刀勺乱响,酒香和菜香一阵阵自窗户中传出,引诱着人们的食欲。
胡姥姥忽然大声道:“停下来,停下来。”
俞佩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惊勒马,回首道:“什么事?”
胡姥姥道:“这两天来,天天吃油蛋冷馒头,我老婆子已吃得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若不再好生吃一顿热饭热菜,简直非死不可。”
俞佩玉吃惊道:“你想上馆子?”
胡姥姥笑道:“不错,我方才闻到葱炮羊肉的香气,看来那家叫‘致美楼’的北方馆子菜还做得不错。”
俞佩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了赶路,不眠不休,但这老太婆却想上馆子喝酒吃肉。
若是换了别人,听了这话纵不一个耳光打过去,也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但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却只是淡淡道:“好,去吧。”
朱泪儿显然也觉得很意外,失声道:“你答应了她?”
俞佩玉道:“嗯。”
胡姥姥笑道:“你莫看这小伙子不说话,其实心里可比你明白多了,他知道和我老婆子争论也没有用的,到后来还是非答应不可。”
致美楼的菜果然做得不错,一只烤鸭更是又香又脆,用鸭骨头熬的汤也很浓,很够火候。
朱泪儿瞧见胡姥姥,将一块烤鸭的皮沾着甜酱,卷着大葱薄饼吃得津津有味,不禁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吃肉?”
胡姥姥一口饼全喷了出来,大笑道:“傻丫头,吃烤鸭就是吃这皮的呀,吃肉就是呆子了。”
朱泪儿道:“真的么?”
胡姥姥道:“自然是真的,你难道从来没吃过烤鸭?”
朱泪儿默然半晌,淡淡道:“没吃过烤鸭就很稀奇么?我烧的稀饭你也没吃过呀。”
胡姥姥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俞佩玉却听得一阵心酸,这好强的小女孩子连一只很普通的烤鸭都没有吃过,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美味之物,她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实在还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生命的乐趣。
但人生的痛苦,她却已尝得太多了。
他心里感慨良久,竟未发现一个人刚走上楼,突又退了下去,却偷偷探出半个头,瞪着他们这边直瞧。
瞧了两眼,这人忽然飞也似的跳下楼去,过了半晌,凄迷的暮色中,突有一道青蓝色的灯光冲天而起。
× × ×
到了晚上,天色反而比黄昏时明亮得多,因为这时明月已升起,秋夜的月色,总是分外明亮的。
平坦的道路上,像是铺着层白银。
吃饭的时候,俞佩玉已找致美楼的伙计去想法子为他们换了两匹马,换来的马自然远不如他们原有的两匹神骏,但无论多神骏的良驹,经过两天马不停蹄的奔驰后,也快要倒下去了。
这两匹马都是力气充沛,俞佩玉打马急驰,一心想将吃饭时所损耗去的时候追补过来。
夜已很深,官道上已瞧不见别的车马行人。
胡姥姥抚着肚子笑道:“莫心焦,莫着急,我说来得及,就一定来得及。”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你住的地方已经快到了么?”
胡姥姥道:“不远了。”
朱泪儿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胡姥姥笑道:“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
朱泪儿还想问下去,但眼珠子一转,却又忍住,只因她知道就算直说,也休想从这老狐狸嘴里问出什么来。
突听“嗤”的一声。
道旁的黑暗中,又有一道青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胡姥姥瞧不见,却听见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俞佩玉道:“没什么。”
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些惊疑。
这种示警报讯用的火箭,绝不会无故发射,此刻就在他们车马经过时射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来的会是谁呢?
难道俞放鹤又探出了他们的行踪。
俞佩玉打马更急,拉缰的手心里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有人影闪动,似乎要拦住他们的去路,俞佩玉咬了咬牙,拼命打马,想硬冲过去。
那些人也未出声喝止,却一字排开,将道路隔断,眼看着连车带马都要撞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