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网民会自救。坚持给自己取个网名,戏剧化地表达情绪,转发即支持,用流行戏谑的方式来关心政治,集体性地悲观,集体性地狂欢。
回望过去的20年,网络给予中国人的最大也最可悲的自由,是不把网络自由当作真实的自由。适应性坦荡
即使是网名,也开始“历史化”。
网络世界在1998年的时候被称作“虚拟世界”,但是到2018年,这种说法基本消失了。因为一个问题横亘在眼前:网络实施实名制之后,跟现实还有什么区别呢?
实名制的网络,仍旧是网络,不可能变成三维现实。但另一方面,它也绝对不再是原来的网络了。
网络实名制,仅仅是用户上传身份证那么简单吗?如果是这样,实名制并不足虑。真正的实名制,是现实中的社会关系在网络世界中的复制与延长,是组织生活对社交网络的入侵。
所谓组织,是相对于个人来说的。社交,往往是个人自发而非正式的、横向而非层级的、动态的交往,它天然地与权力分离。但是组织,常常是正式的、纵向且分层的、静止且刻板的交流。
什么叫组织对社交网络的入侵呢?
你的微信列表中,“知足常乐”是爸爸,“彩云追月”是妈妈,领导和老师则多是实名。反之亦然,你也是对方一名称职的实名网友。总之,大家越发看透了“网友”这个身份,反正都知道那是谁,索性连网名都不需要了,不如一以贯之地用真名,反而散发出一种适应性的坦荡。
这有什么不好呢?千好万好,便利最好,但便利之苦也随之而来。
苦之根源,在于微信打破了社交的隔阂。
举个例子,以前,学校里每学期只需要开一次家长会,老师和家长半年才打一次照面,随后就各回各家,各得自在,孩子们也松一口气,获得回旋和缓冲的空间。但是现在有了微信,隔阂就被打破了。老师和家长随手拉一个微信群,就轻易地成了网上邻居,每天都可以在群里互动。“云家长会”随时随地召开,老师、家长和孩子,大家一起走进网络五指山。
再举一例。以前下了班,大家各自精彩,若非有大事件,不会有人特意往家里拨电话。但现在,彼此在群里@一下,太方便了,让人不得不时刻待命。实名制的即时通信软件,让网络被现实收编,也让现实的触手不得不被拉长。以时间为衡量单位,工作与生活的界限日渐消失,这是便利硬币的另外一面,是人们对于强势的技术发展挥之不去的苦恼。
更深层次,实名制网友关系的背后是实名制的社会政治,它逼退个人身份,让过去野蛮生长的网友不得不尴尬地重新回到严密而友好的伪装之中。
2011年1月21日,微信上线。启动界面是一个孤独的身影,站在地平线上,面对蓝色星球,仿佛在期待來自同类的呼唤。
但近年,又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微信是老人院,微博才是花花世界。如果还要说登录微信的我们是孤独的个体,那么这句话现在只有半句是对的。虽然在人群中,我们可能仍旧孤独。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何况微信中满是实名的人群。这种现状,让部分微信朋友圈爱好者重回微博分享生活。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即使微博同为实名制社交软件,却可以随时更换“马甲(网络小号的代称)”,逃离熟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