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居然有人开夜车不打灯!我连一声咒骂都来不及发出,急踩刹车避让。
电光石火之间,对方车身也猛地甩出一条生硬的折线,冲出了路基。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无暇判断它究竟是撞到什么,因为我自己也轮胎打滑,险些撞上岩壁,吓出一身冷汗。
等我终于平息了飙升的肾上腺素,突然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诺兰不见了。
刚才还在跟我说话,转眼身边就空空如也,仿佛一个消失的梦境,真是活见鬼了!副驾驶座的门和窗户都关得好好的,而我确认只惊慌失神了那么几秒钟,诺兰到哪儿去了?
我打开门,腿脚发软地下了车,道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车灯顽强地将光线刺向如墨般浓厚的夜色。
“诺兰!诺兰!”我徒劳地呼喊,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身后几十米开外的奇怪动静。
我回头看,那辆车子几乎被黑夜吞没了,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也不知道车里的人有没有受伤。我只能重新上车,倒车开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靠近之后,我终于看清那辆冲出路基、撞折树干的车子。
那是一辆严严实实的监狱押运车。
我彻底愣住了。
泰勒为了躲避交汇车而出事故,躲的就是我的车?
我的大脑停摆了,充满了一片尖锐的空白,直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敲打在我的车窗上。
“下车。”对方朝我做出口型,额际一道伤口渗着新鲜的血。
我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燕西。那个趁车祸越狱的杀人犯。
那么狱警泰勒呢,已经被他杀了?马修也被制服了?接下来他会对我做什么?可我并没出现在诺兰的描述里……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攒动,其中的一个携着震惊与恶意跳了出来:不,或许我已经出现在诺兰的描述中,只是还不自知。
坑底的那具尸体。穿着一套侍应生似的廉价便西,白衬衫的领口歪在颈边,别在翻领上的一枚徽章隐约可见。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制服,“白色主题”旅馆的金属徽章正在衬衫翻领上泛着幽光。
……上帝啊,那具尸体就是我!
在绝望的同时,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求生欲望:最坏的结果还没发生,命运也还有转机不是吗!诺兰那颗神经兮兮的大脑害惨了我,但说不定也能拯救我,只要我能抓住其中的一线生机。
车窗外的燕西明显不耐烦了,做了个扣扳机的威胁动作,黑眼睛从枪口上方冷酷地盯着我。
在打开车门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叫了他一声:“诺兰·塔珀?”
是的,这可真是个疯狂的念头:既然诺兰在某个时间段里曾经是燕西,又有谁敢保证我面前的燕西不是突然消失的诺兰呢?
黑发的罪犯明显震愕了一下,然后眯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正确、救命的,只好由着直觉去:“因为我和他是朋友。”
“曾经的?”
“现在也是。”
对方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敌意的姿势似乎有些松动:“我在找他。”
“我也在找他。”我试探地说,“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吗?”
燕西垂下枪口,说:“我不会伤害你,但你得帮个忙。把衣服脱了。”
于是,接下来的情形就诡异地扭转成我换上了狱警的制服,在荒野中帮一个杀人犯挖坑埋尸。
泰勒的身上没有弹孔,脑袋血肉模糊,死因也许是车祸撞击,也许是燕西的事后补刀,我没敢问,只管将他的尸体塞进我的旅馆前台制服,推进坑底。
燕西逼迫马修交换衣物,然后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捆在荒林里的一棵树干上,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我为马修求情,但燕西坚持要绑,以免对方报警。“等我办完事走人之后,你可以回来救他,如果那时他还活着的话。”他说。
引擎盖撞变了形的押运车被遗弃在灌木丛中,燕西坐进了我那辆雪佛兰的副驾驶座。“你的口音听起来像本地人,知道圣博爱私立精神病疗养中心怎么走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迟疑了一下。我是知道地址没错,但也知道告诉他的后果是什么:一整座医院化为灰烬,犯罪者与无辜者共同在火焰中哀嚎。我已经迫于无奈地协从一个杀人犯埋尸灭迹,难道还要帮他害死更多的人?
燕西敏锐地发现了我的抵触情绪,枪口顶上我的腰眼:“我以为我们刚才达成了统一战线,因为诺兰。”
我深吸了口气,停车熄火,转头看着他,郑重地回答:“听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永远成了燕西,诺兰还会不会回来,但无论是你们中的哪一个,都不能逼迫我做我绝对不会去做的事。就算你现在在我身上开个洞,我也要告诉你:伙计,你踩到我的底线了!”
燕西用冰冷的亡命之徒的眼睛盯着我,似乎觉得有些意外,片刻后他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哂笑:“现在我相信你是诺兰的朋友了,一样天真胆怯,一样软弱畏缩,除了遵守规则,你们连一步也不敢迈出自己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