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索比没当助理初级火控员。杰里被提升为宇航见习生,右舷交给玛塔负责,索比从助理初级火控员提升到右舷初级火控员。可以说,船上人们的生死落到了他的食指上。但索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喜不喜欢这项工作。
可是没过多久,这个安排就被推翻了。
洛希安是一个“安全”的星球,那里居住着文明的非人类居民,是一个不会遭到地面袭击的港口。所以保卫监视工作就没有必要了。男人们可以离开飞船去玩一玩,连女人们也可以去消遣一下(有些女人自从“同胞相聚”时作为交换姑娘过来以后从没下过船)。
索比只记得朱布尔,洛希安是他见到的第一颗外星,所以他很想看看这个地方。但还没有下船,新工作就来了。在他被确认为火控员以后,他的船上职务也从原来的营养液栽培员改成了初级押货办事员。这样一来就提高了身份,因为干商务工作比操持家务要好听些。从理论上讲,他现在已经有资格验货了,但实际上却是由另一名高级押货员担负那项工作,索比只是和来自各部门地位较低的男性亲戚们在一起干一些苦力活。货物都是由全体船员搬运的,因为西苏号从不允许当地码头装卸工上船,就算要付加班费也得自己人来搬。
洛希安一直不设关税,用板条箱装起来的一袋袋Verga叶都是在贸易船旁边交付买主。尽管有风扇吹着,货舱里还是充满了浓重的、催人入睡的香气。这使索比想起了数月前在无数光年以外的地方的情景。当时他是一个亡命者,钻进一只板条箱洞里,由一个好心的陌生人将他从萨尔贡警察眼皮底下偷运出境。
回想起来,那样的事情真好像是一场梦,而现在西苏号竟然变成了自己的家。太不可思议了。现在的索比即使默默地冥想什么事,脑子里也是西苏家的语言。
索比突然内疚地意识到,近来没有经常想到老爹。难道把他忘了吗?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他不可能忘记老爹,什么都不会忘——老爹说话时的音调语气,发表不同意见时超然独立的神情,严寒早晨假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任何情况下始终保持的耐心。只有一次,老爹真的生气了:
“我不是你的主子!”
那一次老爹发火把索比吓了一跳,可那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老爹火气会那么大。
但是,现在经过很长时间、穿越了无穷空间之后,索比明白了: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让老爹发火,那就是有人认为跛子巴斯利姆是一个奴隶的主人,老爹会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所以他生气了。老爹一直认为聪明人不可能觉得受了侮辱,因为真理不可能被侮辱,如果侮辱本身是一种谬误,那就更不值得为它光火了。可那一次,他却大发脾气。
因为侮辱老爹的恰恰是真理——他确实从拍卖台上买了奴隶索比,成了索比的主人。不,那是假象!因为索比从来没有做过他的奴隶,他一直是老爹的儿子……老爹也从来没有当过他的主人,老爹就是“老爹”。
这时索比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爹憎恨奴隶制。
索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但他还是坚信自己的看法。他已经想不起老爹曾经对奴隶制说过什么话了,只记得老爹说过,一个人的心里只需要自由。
“嗨!”
索比发现押货员正瞪着他。“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到底是在搬那只板条箱,还是想拿它当你的床好好躺躺?”
当地时间三天以后,他洗过澡,准备和弗里茨一起离船去外面逛逛。这时,甲板长的脑袋探进盥洗室,找到索比,说:“船长有话,叫办事员索比·巴斯利姆·克劳萨去见他。”
“遵命,甲板长。”索比应答着,不出声地骂了几句,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把头探进卧室,跟弗里茨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匆匆朝船长办公室走去,心里盼着甲板长已经告诉了船长他在洗澡。
船长办公室的门开着。索比正要规规矩矩地报告进去,船长突然抬起头来,说:“你好,儿子,进来吧。”
索比本来想叫“船长”,现在改了口:“是,爸爸。”
“我正想到外面走走,想跟我去吗?”
“先生?我是说,好的,爸爸!好极了!”
“很好。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拉开抽屉,拿出几根弯弯曲曲的金属丝递给索比,“这是零花钱,你可以买点纪念品。”
索比仔细地看了看,说:“这值多少钱,爸爸?”
“一旦离开洛希安,它就一文不值了。你离开这儿以后,把剩下的交给我,我可以让财务部门储存起来。这些东西可以换取钍和其他货物。”
“好的,可我怎么知道买一件东西要付多少钱呢?”
“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他们不会骗人,也从不讨价还价。他们这些人很怪,跟洛塔夫人完全不同……在洛塔夫,哪怕你去买一杯啤酒,没有一个钟头的讨价还价,你肯定会当冤大头。”
索比觉得自己更了解洛塔夫,而不是洛希安。做买卖没有正常的讨价还价,真是不合情理。不过反正弗拉基都是蛮子,只能适应他们的风俗习惯。西苏人从来没跟弗拉基起过冲突,大家都引以为豪。
“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下船以后,索比的目光盯住离他们最近的一艘船:加西亚家族埃尔·奈德自由贸易船。“爸爸,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他们?”
“不用,第一天到港时我已经拜访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最近有没有同胞聚会?”
“哦,加西亚船长和我都同意取消这次聚会,他很急,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了。不过从职责岗位来看,你确实应该参观一下他们的设备。”克劳萨又补充了一句,“算了,他们那艘船跟我们西苏号差不多,只是没我们先进。”
“我还以为可以见识一下他们的计算机房。”
他俩踏上地面,一齐往前走去。“我拿不准人家会不会让你进去看,他们那家人很迷信。”两人躲开吊车,这时,一个小洛希安人跑过来围着他俩转,还不时闻闻他们的腿。克劳萨船长让这个小家伙把自己看了个够,然后温和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吧”,把他轻轻地推开了。母亲吹着口哨把孩子叫了回去,抱起来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克劳萨船长向她挥挥手,喊了声:“你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