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些兵士们乱哄哄地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刘晨的尸体翻了过来。这些是石阳县尉府的兵士,虽然说不上是乌合之众,但比起自己带来的人,还是有很明显的差距。
“传令!让那些都尉府的兵士们加紧城墙上的巡逻,若是发现行径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一个小校诺了一声,飞奔下楼。那些聚在长街上的兵士们得到命令后,在伍长们的带领下四散开来。
身后另一个小校轻声道:“报都尉,刘洪死了。”
贾逸摘下头盔,狠狠地掼在地上。刘洪是西蜀军议司石阳站的负责人,上旬刚刚策反成功。本来想靠着他截下情报,顺便挖出隐藏在军中的奸细,想不到还是被刘晨识破了自己精心布下的陷阱。
这是他来石阳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第一个案子,就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举荐他的进奏曹左主簿蒋济大人作何感想?
是布置上有失误么?贾逸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四周,却并未发现疏忽之处。
不,不对。
就算是布置上有疏忽,刘晨如果不到酒肆,是发现不了破绽的,既然发现不了破绽,又如何提前将情报送走呢?贾逸神色凝重,那么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这个陷阱从一开始,就已被西蜀军议司得知了,刘晨的前来赴死,只不过是为了要稳住自己,确保情报安全送出?但是,军议司是如何得知了这个陷阱的呢?这个陷阱,是远在许都的进奏曹西曹属主簿蒋济大人亲自谋划的,前前后后知道的不过五人。
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消息?
等下,刘晨说的话是真的么?
情报真的从另外的渠道送出了么?刘晨自许都出发之后,就一直在进奏曹的严密监视之下,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尤其是他昨夜踏入石阳城中之后,自己更是借口城外发现山贼而关闭了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刘晨怎么有机会将情报送出呢?会不会是刘晨在酒肆里发现陷阱之后,拼死一搏做出的疑兵之计?这样的话,一方面可以打乱夏侯渊的军事部署,一方面可以误导进奏曹自乱阵脚。身为死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随身带着毒药和匕首很常见。
贾逸沉吟了下,转身向醉俯在长案上的华服公子走去。刚才酒肆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惊醒这个华服公子,他还睡得很香。贾逸皱着眉头,抬脚轻轻地踢了华服公子一下,道:
“左公子,事情已经完结了,不用再装睡了。”
那华服公子抬起头,笑嘻嘻地道:“贾都尉,你叫我左乐就好,叫什么左公子,太见外了。”
贾逸道:“好,好,左乐。今天的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动刀动枪,远非我的强项,所以在下一直在装睡,没有参与围捕。”左乐挖着鼻孔,很认真地回答。
“你爹跑了多少门路,花了多少钱,才给你谋得了个进奏曹书佐的位子,是让你来睡觉的吗?”贾逸冷声道,“你觉得进奏曹是可以厮混日子的地方?”
左乐摸了摸下巴,干笑道:“大人教训得是,在下知错。在下觉得,既然刘晨是昨夜才到的石阳,那我们可以先查查他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从昨晚戌时刘晨抵达石阳到现在,他一共去过四处地方,接触过十七个人。”贾逸丢出一片竹简,“曹里已经梳理清楚,你带人一个一个地去查下。”
左乐拾起竹简,眉头却皱了起来:“大人……食肆、杂货店这些地方……”
“都要查,就连在食肆里给他上菜的伙计,都务必要仔细地盘问。”
左乐咧了一下嘴,道:“大人这个查法……莫非是认为情报还没有送出去?”
贾逸苦笑道:“不是我认为情报还没送出去,是我希望情报还没送出去。”
“下官见……过贾大人。”眼前的县尉打了个酒嗝,斜眼看着贾逸。
贾逸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同来的仵作昨晚刚巧被马车撞死了,是不可能让县尉来插手这个案子的。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石阳这个地方的吏治可真是烂透了。今天正午抓捕刘晨,县尉就推说自己另有要事,只给了贾逸三十名差役,五十名营兵,自己却并未到场。结果下午贾逸过来找他,却发现县尉醉成了这个样子,真可是尸位素餐。
石阳县尉叫陈勋,是东郡陈家的旁支,在石阳已经呆了多年。虽然他身为文人,但担任的却是武职,黑白两道也混得如鱼得水。据说石阳县城魏吴边境上的走私,大部分都是他在打理。要收拾县尉,以贾逸的身份,自然很容易。但他初来石阳,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再者石阳这个地方,县令一职空缺了三个多月,县丞是个什么事都不管的糊涂老头儿,整个县的政务军务基本都由县尉陈勋把持。陈勋在石阳既然已经经营了多年,势力自然根深错节,可以说整个石阳官场都要以他马首是瞻。对县尉开刀,无异于要得罪整个石阳的官场,贾逸现在还没有时间来考虑这种事。
县尉陈勋看贾逸沉吟不语,赔笑道:“让贾大人见笑了,中午来了件喜事,下官心里痛快,忍不住就多喝了两杯。”
“无妨,无妨,”贾逸拍了拍陈勋的肩膀,道,“曹里的仵作出了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