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威尔逊的十万个怎么做》的众多评价中,最多的是说这部作品不知为何,总是让人笑着笑着就哭了。第一直觉是好笑,但后调却总有泪水的滋味。
第一季聊纽约,第二季聊约翰威尔逊本人。纽约客、城市生活,这样的关键词乍看之下很容易让人把《约翰威尔逊的十万个怎么做》和《假装我们在城市》拿来做类比。但事实上,在对它下定义这方面,只看十分钟和看完整整两季的结果太大的区别。即便看完了两季,你也很难用一个名词去定义约翰威尔逊的这两部作品。Vlog?纪录片?连续剧?独立电影?全都是或者全都不是。
每一集都围绕一个稀奇古怪并不打紧但经过他一提醒又让人惊觉此事存在感超强的话题展开,比如“如何在纽约停车”,“如何随便聊聊”,“如何制作脚手架”。观众大可不必对这些“How to”有什么期待,John完全没有真的要教会你或者与你探讨的意思。他的旁白与视频画面永远不搭嘎,什么都有什么都拍,零零碎碎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一本正经的念白永远对应你想不到的滑稽画面,这些都是在纽约街头真实发生过的生活切面。去买做烩饭的原料结果热心老板直接手把手教学,两次被闪电击中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也觉得找停车位超级困难,害怕弄脏心爱的家具玩具收藏品所以给它们统统贴膜。这些画面真实到就像是我们在生活中分享给朋友们的那些搞笑瞬间,滑稽的人奇怪的事,搞笑的巧合和可爱的猫。所以我们会觉得如此亲近,遥远的相似性将屏幕内外连接在一起。一阵捧腹大笑乐不知从何而起无厘头而诡异后,却又觉得这可能是我们这时代的一部佳作。它实在太是我们这时代的表达方式了。
视、听、读,三种语言里,它的文字与视听充斥着大量的矛盾、错位和不匹配,滑稽感从矛盾的夹缝中源源不断地涌现。片段的无厘头却能串成连续的、并不混乱的故事,故事的镜头最终总会落回到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们的生活上。故事引导着人们的视线,约翰威尔逊的视线,屏幕后无数观众的视线,这些发光的视线聚焦成一个巨大的光斑。而光斑内部似乎存在一个内核反过来凝视着发出视线的人。这种凝视让我在笑过后感到忧伤,但我并不能准确地用语言来精准地描述它。
我想,这大概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失语症。
我们这个年代的失语症是淹没在太多的话语里。
我们这个年代的失语症是每个人都在讲话却没有人真的被倾听。
我们这个年代的失语症是大家都用着一样的语言试图表达不一样的自己。
我们这个年代的失语症是上一秒哭下一秒笑,情感总是大起大落但没有一种感受真正属于自己。
我们这个年代的失语症是忍不住去寻找更好笑最好笑比无敌好笑更好笑的事情,西瓜只吃最甜的那一口图片只看最美的那一帧精神世界好似得了糖尿病,只不过紊乱的不是胰岛素而是多巴胺。
我们用细节创造痕迹,用碎片拼凑语言,用别人来表达自己。当我们讨论城市的时候,其实是在讨论我们。而当我说我们时,其实是在说我自己。
我们生活在一大片数字废墟之上,但根基仍不稳定。整个世界不可避免的全盘数字化,老老少少都与数字世界深度绑定。科技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有时也让我们像小美人鱼,失去了自己的嗓音。这或许听起来很悲观,但天知道我一秒钟都离不开这些现代科技。科技给全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连接,而前所未有的连接必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我并不排斥现代科技,也不排斥互联网,但它们对精神世界的大剂量排放确凿地带来了一些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这些问题是手指上的倒刺脚掌上的鸡眼,它们攻击性没有强到致命,但存在感高到惊人,经常性地毫无准备地给你带来阵阵刺痛。痛却叫不出声,也许这种失语症也是我们这个时代要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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