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姆斯先生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下巴下松弛下垂的灰乎乎的肌肉横在他的又高又硬的衣领上。他接着说:
“如蒙贵庭恩准,我代表公众……”
“等一下。我记得你是代表统一人寿保险公司出庭的。”
“是的,阁下,严格地说是这样。但从广义上来说,我还代表另外好几家大的保险、信托和金融机构,以及他们的股东和投保人,这些人构成了公民的大多数。此外,我们认为我们是在维护全体公民的利益;他们没有组织起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这样就得不到保护。”
“我认为是我代表公众。”法官冷冷地说,“恐怕我只能认为你仅仅代表你的有录在案的委托人。不过,你继续讲下去。你的论点是什么?”
这位年迈的高级律师使劲咽了口唾沫,接着又说道,“阁下,对于为什么要改为永久禁令,我们认为有两个各自独立的理由,只要其中一个理由就足以说明问题。首先,此人以占卜为业,这是一种法律和习惯都禁止的职业。他是个普通的算命先生,一个江湖骗子,欺骗公众,谋取私利。他比普通看手相的、占星术的或者抽神签的吉卜赛人聪明一些,可是也更危险一些。为了给他的魔术罩上一层虚假的尊严,他佯称那是现代的科学方法。在法庭这里,我们有科学学会的几位杰出的代表,对于他的要求的荒诞无稽,可以提供内行的证据。
“第二,即使此人所论真实无误——为了辩论,姑且承认这种荒谬的说法”——韦姆斯先生故意微微一笑——“我们也认为他的活动在总的方面违背了公众的利益,特别是非法地损害了本律师诉讼委托人的利益。我们准备向法院的收证部门提出多种物证,证明此人的确发表过或是使别人发表过促使公众放弃受益无穷的人寿保险,从而影响了他们的福利,并且给我的诉讼委托人带来严重的财政损失。”
皮尼罗从他的位子上站起来。“阁下,我可以讲几句话吗?”
“你要说什么?”
“如果允许我作一个简要的分析,我相信可以使问题简化。”
“阁下,”韦姆斯先生插进来说,“这太不正当了。”
“耐心点儿,韦姆斯先生。你的利益会得到维护的。依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无谓的争吵。如果皮尼罗博士此刻讲几句话能够缩短解决本案的过程,我是愿意让他讲的。皮尼罗博士,讲吧。”
“谢谢您,阁下。我先谈谈韦姆斯先生最后谈的一点,我可以正式说明我曾经发表了他刚才谈到的那些言论——”
“等一下,博士。你选择了自已作辩护律师。你肯定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打算试试,阁下。在场的朋友都可以证明我已正式声明了这点。”
“很好,你可以再讲下去。’
“我承认由于上面所说的原因,很多人取消了人寿保险,但是我要对方说明有谁由于这样做受到了损失或伤害。确实,统一保险公司由于我的活动丢了不少生意,但这是我的发明的必然结果;这种结果使他们的保险单据象古老的弓箭一样过时无用了。如果能以此为据发出一纸禁令,那我就要开设一家煤油灯工厂,然后要求颁发一纸禁令禁止爱迪生电气公司和通用电气公司制造白炽灯泡。
“我承认我在从事预言死期的业务,但是我否认我是在变花里胡哨的魔术。如果按照精确的科学方法做出预言是非法的,那么统一保险公司的保险统计员就已经犯罪多年,因为他们每年都在特定的人们当中精确地预测即将死亡的百分比。我只不过一个人一个人地预测,而统一公司一测就是一大批。如果他们的作法合法,我的作法怎么就不合法呢?
“我承认,我能否做到我所说的会产生不同的结论,因此我要郑重说明,所谓科学学会专家证人一定会证明我不能做到。但是对他们根本不懂的方法,他们不可能拿出真正内行的证据。”
“稍等一下,博士。韦姆斯先生,你们的专家证人不熟悉皮尼罗博士的理论和方法,这是不是真的?”
韦姆斯先生面有难色。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然后答道,“法庭是不是可以宽容几分钟?”
“当然可以。”
韦姆斯先生跟他的同伙们紧张地小声磋商,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法官,“我们提一个关于程序的建议,阁下。如果皮尼罗博士愿意接受并且对他所谓的方法的理论和实践进行解释,那么这些卓越的科学家就能对他的说法是真是假向法庭提出看法。”
法官以探询的目光看着皮尼罗。皮尼罗回答说,“我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无论我的方法是真是假,落在这些傻瓜和江湖术士手中总是危险的。”——他指了指坐在前排的那群教授,停了一下,故意笑了笑——“对于这一点,这些先生心里明白。再者,为了证明我的方法有效,也没有必要知道它的过程。为了看一个母鸡是否下蛋,一定要了解复杂生物繁衍的神秘原理吗?为了证明我对死期的预言是正确的,必须由我来再教育一下这批自封为有才智的家伙——治好他们根深蒂固的迷信症吗?在科学方面,构成一个概念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科学的方法;另一种是经院式的。人们可以根据实验来作出判断,也可以盲目地相信权威。按照科学的看法,实验的证明无比重要,而理论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不合适的时候,就要把它抛弃。按照经院式的见解,权威就是一切;事实要是与权威所制定的理论不符,事实就要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