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符拉斯?”“雾”朝他打量了一下,喊了起来,“你好呀,老弟。你是打哪儿来呀?”
“你好,米海洛·萨韦利伊奇,”庄稼人走到我们跟前说,“打大老远来。”
“上哪儿去了?”“雾”问他。
“上了趟莫斯科,去找老爷。”
“为了什么事呀?”
“去求他。”
“求他什么呀?”
“求他减轻点代役租,要么就改劳役租,或者让我换个地方也行……我儿子死了,眼下我一人对付不过来。”
“你儿子死了?”
“死了,”庄稼人沉默了一下,接下说,“我儿子以前在莫斯科赶马车;说实话,代役租是他替我缴的。”
“难道你们如今还缴代役租?”
“是呀。”
“你家老爷怎么说呢?”
“老爷怎么说?他赶我走!他说,你怎么敢直接上我这儿:这种事有管家管嘛;他说,你应该先向管家报告……让我给你换到哪儿呀?他说,你得先把欠的租交清了。老爷真的生气了。”
“怎么,你就这样回来啦?”
“就回来了。我本来打算查问一下,我死去的儿子有没有留下什么财物,可是没有弄清楚。我对儿子的老板说:‘我是菲利普的爹。’而他对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他爹呢?再说,你儿子也没留下什么;还欠我的债呢。’我就这样回来了。”
这庄稼人是带着微笑对我们谈这些事的,好像是在谈别人的事,可是他那双小小的、眯拢的眼睛里却是泪水盈眶,嘴唇抽搐着。
“那么你现在就回家吗?”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家。说不定我老婆正饿着肚皮呢。”
“那你还是……那个……”斯捷普什卡突然开口说,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不说了,把手伸到罐里翻弄鱼饵。
“那你去找管家吗?”“雾”继续说,带点惊讶地扫一眼斯捷帕。
“我去他那儿干什么?……我还欠着租呢。我儿子在死以前就病了一年,连他自己那份租金都没有交……我也不去操那份心了:反正从我身上挤不出什么了……老哥,任你怎么有鬼主意,都用不着了:我不管那一套了!(庄稼人哈哈大笑。)不管他怎么耍聪明,金季良·谢苗内奇,总归……”
符拉斯又笑了起来。
“怎么样呢?这可不好,符拉斯老弟。”“雾”一字一顿地说。
“有什么不好?不……(符拉斯的话音断了。)天气真热呀。”他用衣袖擦下脸,又说了一句。
“谁是你家老爷?”我问。
“瓦列里安·彼得罗维奇·×××伯爵。”
“是彼得·伊利奇的儿子吗?”
“是彼得·伊利奇的儿子,”“雾”做了回答,“彼得·伊利奇还在世那会儿就把符拉斯住的那个村子分给了他。”
“是这样,他身体好吗?”
“身体好着呢,感谢上帝,”符拉斯回答说,“他气色红润,脸好像更胖了。”
“是这样,老爷,”“雾”朝着我说,“要是在莫斯科附近就好些,可是在这里得交代役租。”
“租金得多少?”
“租金得九十五卢布。”符拉斯嘟哝说。
“喏,您知道,耕地没多少,尽是老爷家的林子。”
“有人说,那林子已卖掉了。”那庄稼人说。
“喏,您看看……斯捷帕,给我个鱼饵……斯捷帕?你怎么啦,睡着啦?”
斯捷普什卡猛地振作一下。庄稼人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我们又不作声了。对岸有人唱起歌来,多么忧伤的歌啊……我这位可怜的符拉斯发起愁来……
半小时后,我们便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