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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院地主奥夫夏尼科夫(5)

时间:2022-04-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他人顶善良的……”

  “在你眼里全是好人……怎么样,”奥夫夏尼科夫转身对妻子说,“给他送去了吗……就在那边,你知道的……”

  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点点头。

  “这些天你去哪儿啦?”老头子又说起来。

  “在城里。”

  “大概整天在那边玩台球,喝茶,弹吉他,跑衙门,跟商人子弟胡混,躲在后屋里写状子,是这样吗?……说呀!”

  “就算是这样吧,”米佳微笑说……“我差点儿忘了:安东·帕尔费内奇·丰季科夫请您星期天上他家去吃饭。”

  “我不去这个大肚皮家。吃老贵的鱼,放的油却是带哈喇味的。别去理他了!”

  “我碰见了费多西娅·米海洛夫娜。”

  “哪个费多西娅?”

  “就是买下米库利诺那块地的地主加尔片琴科家里的那一个。费多西娅是米库利诺村的人。她在莫斯科做裁缝,承担代役租,能按时交纳租金,每年交一百八十二个半卢布……她手艺很好,在莫斯科很多人请她定做衣服。日前加尔片琴科去信召她回来,把她留在这儿,又不派她干什么活。她很想赎身,也向东家说过了,可是他不做任何决定。叔,您跟加尔片琴科相识,能不能去对他说一说?……费多西娅愿出高价赎身。”

  “是不是花你的钱呀?是不?嗯,那好吧,我去跟他说说。不过我不知道,”老头带着不满的神色继续说,“这个加尔片琴科呀,上帝宽恕,可是个贪心鬼:他收购期票、放高利贷、抢购地产……是谁把他带到我们这地方来的?唉,我真看不惯这些外地人!跟他打交道不会很快有结果的;不过,试试看吧。”

  “您就帮个忙吧,叔。”

  “好吧,我帮忙。不过你得小心,得留神!好啦,好啦,别再说七说八了……行了,行了……不过往后你得小心为好,否则呀,米佳,你会吃苦头的,真的,会倒霉的。我不能老是替你担责任……我也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好啦,现在你去吧。”

  米佳出去了。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也跟了出去。

  “让他喝点茶吧,娇宠孩子的女人,”奥夫夏尼科夫朝她背后喊道……“这小子人不笨,”他继续说,“心眼也好,只是我很替他担心……唉,真对不起,尽顾聊这些小事,耽搁您这么久。”

  通前室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矮个子,头发花白,身穿丝绒外衣。

  “啊,弗兰茨·伊万内奇!”奥夫夏尼科夫喊了起来,“您好!近来一切都好吗?”

  亲爱的读者,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弗兰茨·伊万内奇·列戎(Lejeune)是我的一位邻里,也是奥廖尔的一位地主,他通过不大寻常的手段取得了俄国贵族的荣誉称号。他出生于奥尔良,父母都是法国人,他跟着拿破仑前来侵略俄国,充当一名鼓手。起初一切都顺顺当当,这位法国佬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莫斯科。可是在回去的路上,这个可怜的列戎先生便冻得半死,鼓也丢了,还落到了斯摩棱斯克庄稼人的手里。那些庄稼人把他押到一个空荡荡的缩绒厂里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便把他带到堤坝旁边一个冰窟窿前,就请这位“de la grande armée”鼓手赏个面子,也就是说,让他钻到冰底下去。列戎先生没法接受这些庄稼人的盛情,只得用法语恳求这些庄稼人放他回奥尔良去。他说:“Messieurs,那边有我的母亲,une tendre mère。”可是这些庄稼人大概不清楚奥尔良城的地理位置,依然请他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格尼洛捷尔卡河顺流而下,做一次水下旅游,而且已经轻轻推着他的颈椎和脊椎勉励他钻下去,蓦然传来了一阵铃声,这让列戎有说不出的高兴,一辆大雪橇向堤坝驶来,雪橇的后座又宽又高,铺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毯子,在前边拉套的是三匹黄褐色的维亚特卡马,雪橇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穿狼皮大衣,身材肥胖,满面红光的地主。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呀?”他问庄稼人。

  “我们要把一个法国佬沉到河里去,老爷。”

  “啊!”地主坦然地应了一声,就转过头去。

  “Monsieur!Monsieur!”那可怜的人呼喊起来。

  “啊,啊!”那穿狼皮大衣的人带着斥责的口吻说话了,“该死的家伙,跟着拿破仑的侵略军闯到俄国来,烧毁了莫斯科,偷走了伊万大帝钟楼上的十字架,可现在却喊‘穆西,穆西!(先生,先生!)’现在夹起尾巴了吧!恶有恶报……走吧,菲利卡!”

  马儿又跑动了。

  “啊,等一下!”地主添说了一句……“喂,你这穆西懂音乐吗?”

  “Sauvez-moi,sauver-moi,mon bon monsieur!”列戎哀求说。“瞧,这种小民族!竟没有人懂俄语!缪济克,缪济克,萨韦……缪济克……武?萨韦?(音乐,音乐,你懂音乐吗?懂吗?)喂,你说呀!科姆普列内?萨韦……缪济克……武?(听得懂吗?你懂音乐吗?)福尔托皮亚诺……茹埃……萨韦?(钢琴,你会弹吗?)”

  列戎终于听懂了这地主所说的意思,便肯定地点点头。

  “Oui,monsieur,oui,oui,je suis musicien;je jone tous les instruments possibles!Oui,monsieui……Sauvez-moi,monsieur!”

  “嘿,算你走运。”地主回答说……“伙计们,放了他吧;赏给你们二十戈比打点酒喝喝。”

  “谢谢,老爷,谢谢,您就带他走吧。”

  让列戎坐上了雪橇。他高兴得喘不过气来,哭着,哆嗦着,向地主、车夫、庄稼人鞠躬致谢。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带玫瑰色带子的绿色绒衣,而天气又冷得够呛。那地主默默地瞧了瞧他那冻僵了的发青的四肢,就把这倒霉蛋裹进自己的皮大衣里,带着他回家去。仆人们跑了过来。急忙给这法国人生火暖身,让他饱餐一顿,给他衣服穿。地主把他领到自己的几个女儿那里去。

  “瞧,孩子们,”他对女儿们说,“给你们找到一位老师了。你们老是缠着我说:教我们音乐和法国话吧。现在给你们找来了法国人,他会弹钢琴……喂,穆西,”他指了指五年前从一个卖香水的犹太人那里买来的那架破钢琴,继续说,“露一手你的技艺给我们瞧瞧吧,茹埃!(弹吧!)”

  列戎坐到椅上,心都吓愣了,因为他生来还没有摸过钢琴呀。

  “茹埃吧,茹埃吧!”地主又重说了一次。

  这可怜的人像击鼓似的拼命敲打着琴键,乱弹一气……“我当时心里想,”他后来对别人说,“我的救命恩人会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摔到门外去的。”令这个不得已的即兴演奏者大感吃惊的是,这地主听了一会儿,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他说,“我看得出,你很有一手;现在你歇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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