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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任草地(3)

时间:2022-05-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有这样的事!”帕韦尔说,“他为什么咳嗽呢?”

  “不清楚,可能是潮湿的缘故呗。”

  大家沉默了片刻。

  “怎么样,”费佳问,“土豆煮熟了吗?”

  帕夫卢沙尝了一下。

  “没有,还没熟呢……听,有鱼在拍水呢,”他说,把脸转过去,朝着河,“没准是梭鱼……瞧,那边有颗小流星滚下去了。”

  “喂,哥们儿,我来给你们讲一件事儿吧,”科斯佳用尖细的嗓音说起来,“你们听听吧,前几天我听见我爹说的。”

  “好,说出来我们听听。”费佳带点鼓励的神情说。

  “你们都知道镇上的那个木匠格夫里拉吧?”

  “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这样不开心,老是不哼不哈吗?他不开心的原因是这样的:听我爹说,有一次他到林子里去采胡桃,哥们儿。他到林里采胡桃迷了路;天知道他走到了什么地方。他走呀,走呀,哥们儿——这下糟了!他找不到路了;那会儿已经是深更半夜。他就在一棵树下坐下来,准备等到天亮再说——一坐下来后,就打起盹来。他打着盹,冷不防听见有人在喊他。他瞧了瞧——什么人也没有。他又打起盹来,又有人叫他。他又东瞧西瞧:便看见他前面的树枝上坐着一个人鱼,晃着身子,在唤他过去,那人鱼在笑着,笑得死去活来。……月亮亮晃晃地照着,月亮把什么都照得清清楚楚的,哥们儿。人鱼在喊他,人鱼自己坐在树枝上,全身白白亮亮,活像一条鳊鱼或鱼什么的,要么就像一条鲫鱼,也是那样白花花的、银光闪闪的……木匠加夫里拉给吓蒙了,可是那人鱼还在那里哈哈大笑,向他招手,要他过去。加夫里拉已经站起来,本想听人鱼的话了,可是哥们儿,说不定是上帝指点了他:他终于在身上画了十字……然而,他画十字已经很困难了;他说他的手变得简直像石头,动不了啦……唉,真够他呛!……他好不容易画了十字以后,那人鱼就不笑了,猛地哭了起来……她哭着哭着,用头发去擦眼睛,她的头发是绿色的,像大麻似的。加夫里拉对她瞧着、瞧着,就开口问她:‘林妖,你哭什么呀?’人鱼就对他说:‘你这人呀,不该画十字,你本可以跟我一起快快活活地活一辈子;可是由于你画了十字,我哭了,我伤心极了,不光是我独自伤心,你也会伤心一辈子的。’说完这句话,哥们儿,她就消失了,加夫里拉立即就明白怎样从林子里走出来……不过从那时候起,他就老是不快活了。”

  “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费佳说,“这个林妖怎么能伤害一个基督徒的灵魂呢?他不是没有听她的话吗?”

  “你得了吧!”科斯佳说,“加夫里拉也说了,她的声音那么尖细,那么悲哀,就像癞蛤蟆叫似的。”

  “是你爹亲口说的吗?”费佳又问。

  “是他亲口说的。我躺在高板床上,全都听见了。”

  “真怪呀!他为什么不快活呢?……没准,她喜欢他,所以喊他。”

  “是呀,喜欢他!”伊柳沙接过话说,“可不是!她想呵他痒痒,她就想这样。那些人鱼就爱干这种事。”

  “这儿没准也有人鱼吧。”费佳说。

  “不,”科斯佳回答说,“这地方干净、宽广。只不过河离得太近了。”

  孩子们全都不言语了。忽然从远处传来长长的、响亮的,几近哀吟的声音,这是一种难以理会的夜声,有时就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往上升起,停在空中,然后慢慢散去,最后似乎静了下来。仔细一听,似乎什么也没有,其实是有响声的。仿佛有人在天边久久地叫喊,另有人似乎在树林里用尖细的笑声回答他,还有一阵微弱的咝咝声飘过河面。孩子们相互交换了眼色,并颤抖起来。

  “上帝保佑吧!”伊利亚喃喃地说。

  “咳,你们这些胆小鬼!”帕韦尔喊道,“有什么好怕的呀?瞧瞧,土豆煮熟了。”(大家都凑近锅子,吃起热气腾腾的土豆来;唯独瓦尼亚躺着不动。)“你怎么啦?”巴韦尔问道。

  可是他没有从自己的席子下爬出来。一锅子土豆很快被吃个精光。

  “伙计们,”伊柳沙说了起来,“你们听说过前些日子在我们瓦尔纳维齐出的一件怪事吗?”

  “是堤坝上出的那件事吧?”费佳问。

  “对,对,是在堤坝上,在那个决了口子的堤坝上。那儿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可不干净啦,又那么荒僻。四下尽是些凹地、峡谷,峡谷里老是有蛇呢。”

  “那儿出了什么事?你说呀……”

  “是这么一回事。你,费佳,可能不知道我们那边埋着一个淹死的人;他是很久很久以前淹死的,那时候池塘里的水还很深;不过他的小坟还看得见,勉强看得见:只是一个小土堆……前些日子管家叫那个看猎犬的叶尔米尔来,吩咐他说:‘叶尔米尔,去一趟邮局吧。’我们那边的叶尔米尔是常常到邮局去的;他把他的狗全折腾死了:不知怎么搞的,那些狗在他手下都活不长,总是活不长,话说回来,他是个很能干的驯犬手,什么都拿得起来。就这样叶尔米尔骑着马上邮局去了,他在城里耽搁了好半天,回来时他已喝醉了。这天夜里夜色挺亮,有月光照着呢……叶尔米尔骑马经过那堤坝:他走的这条路要经过这儿。驯犬手叶尔米尔骑着马一路走来,就看见那淹死的人的坟堆边上有一只小绵羊在走来走去,那是一只雪白的鬈毛羊,样子挺好看的。叶尔米尔心里想:‘我要去把它抓住,不能让它白白跑了。’他就下了马,把它抱到手里……那只小绵羊倒没什么不高兴。可是叶尔米尔一走到马跟前,那马见了就朝他瞪眼睛,打响鼻,摇脑袋;然而他把马喝住了,抱着小绵羊骑了上去,继续往前赶路,把小绵羊放在他前边。他瞧着小绵羊,它也直盯着他的眼睛。驯犬手叶尔米尔害怕起来了,心想:‘我没见过羊这样盯着人看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就轻轻抚摩起羊的毛,一边说:‘咩咩,咩咩!’那只羊突然龇着牙,也对他喊‘咩咩,咩咩……’”

  讲故事的人还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两只狗猛地一下站起来,惊慌地吠叫着,从火堆旁跑了开去,消失在黑暗中。孩子们个个都害怕得要命。瓦尼亚从他的席子下蹦了起来。帕夫卢沙一面喊,一面跟着狗跑去。狗的吠叫声很快远去了……可以听到受惊马群的慌乱的奔跑声。帕夫卢沙大声吆喝着狗:“谢雷!茹奇卡!……”过了不多会儿,狗叫声静下来了;帕夫卢沙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困惑地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待什么事的发生……骤然传来奔跑的马蹄声;一匹马猛然在篝火旁停了下来,帕夫卢沙抓住马鬃,灵巧地跳下马。两只狗也跳进了火光的圈子里,立即坐下了,伸出红红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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