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它拉车行吗?”我问。(谈到大走马,都不说它跑得怎样。)
“行呀。”马贩子泰然地回答。
“可不可以试一试?……”
“当然可以。喂,库济亚,把追风马套上车。”
驯马人库济亚是个行家,他驾着车在马路上跑了三四回,每次都经过我们眼前。这马跑得不错,步子不乱,屁股不往上蹶,运脚自如,尾巴翘开,跑起来很稳当。
“这马您要什么价?”
西特尼科夫漫天要价。我们就在马路上讨价还价起来,冷不防有一辆套着搭配得当的三匹马的驿车从拐弯处朝我们辚辚地奔驰过来,挺气派地停在西特尼科夫家大门口。坐在这辆狩猎用的豪华马车上的就是那位公爵,立在他旁边的是赫洛帕科夫。驾车的人就是那个巴克拉加……驾得多帅呀!真像是他驾车连耳环也通得过,好小子!两匹拉梢马小巧灵活,长着乌黑的眼睛、乌黑的腿,跑得那么带劲,那么矫健;只要一声吆喝,就会跑得见不到影!那匹深褐色辕马像天鹅似的仰着脖子,挺着胸膛,四腿像箭一般直,不时地晃晃脑袋,高傲地眯着眼睛……多帅气呀!即使是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在复活节出游乘坐的马车也不过如此呀。
“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西特尼科夫喊了起来。
公爵跳下马车。赫洛帕科夫从另一边慢悠悠地走下车来。
“你好,伙计……有马吗?”
“大人您要马,怎能没有呢!请进来……彼佳,把孔雀牵出来!让他们把那匹大伙夸也准备好。先生,您的事嘛,”他转身又朝我说,“咱们另找时间再商定……福姆卡,给公爵大人拿一张凳子来。”
那匹孔雀是从一个特设的马厩里牵出来的,那马厩我先头没有注意到。这匹强壮的深枣红色马竟能这样四腿腾空。西特尼科夫竟转过头去,眯起了眼睛。
“嘿,勒拉卡利翁!”赫洛帕科夫欢呼起来,“热姆萨(我喜欢它)。”
公爵笑了起来。
费了好大劲才使孔雀停下来;它一直拖着马夫在院子里跑;最后才把它逼到墙边。它打着响鼻,身子抖嗦着,有些畏缩了,而西特尼科夫还逗弄它,朝它挥鞭子。
“朝哪儿瞧?看我整治你!哦!”马贩子亲切地吓唬它说,一面情不自禁地欣赏起自己的马。
“多少钱?”公爵问。
“大人要,就五千吧。”
“三千。”
“不行呀,大人,请原谅……”
“对你说,三千,勒拉卡利翁。”赫洛帕科夫插嘴说。
我没有等谈完交易就走了。在马路一头的拐角处,我看到一座浅灰色小房子的大门上贴着一大张纸。纸的上方有钢笔画的马,尾巴像烟囱似的竖着,脖子老长老长,马蹄下边有甲古体写的几行字:
此处有各种毛色之马匹出售。此处马匹均是从唐波夫地主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车尔诺巴依之著名草原养马场运到列别江集市来的。皆属体格优良之马,训练完善,脾性温顺。请买主先生同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本人商洽;如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不在,可同马夫纳扎尔·库贝什金商洽。买主先生,请对老汉多多关照!
我停下脚步。心里想,那就去看一看著名的草原养马场场主车尔诺巴依先生的马吧。
我想从边门进去,可是与平常不一样,这边门是闩着的。我敲了敲门。
“是哪位呀?……是买主吗?”一个女人尖声地问。
“是的。”
“马上来,先生,马上来。”
边门开了。我看见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娘,没有披头巾,脚穿靴子,皮袄敞开着。
“请进吧,主顾,我马上就去告诉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纳扎尔,喂,纳扎尔!”
“什么事?”一个七十岁老头的含糊声音从马厩里传来。
“把马匹准备好;买主上门了。”
那老妇人向屋里跑去了。
“买主,买主,”纳扎尔埋怨地回答她说,“我洗马尾巴还没有全洗完呢。”
“嘿,好一个清静所在呀!”我心想。
“你好,先生,欢迎光临。”我背后慢慢传来一个响亮而悦耳的声音。我转身一瞧,我跟前站着一个穿蓝色长襟大衣的中等身材的老头,满头白发,脸带亲切的微笑,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你要买马?请吧,先生,请吧……要不要先到我屋里喝杯茶?”
我谢绝了。
“好,悉听尊便。请原谅,先生,我是按老规矩办事。(车尔诺巴依先生说话不慌不忙,突出ó音。)你知道,我这儿一切都很简单随便……纳扎尔,喂,纳扎尔。”他又用长声喊了一句,没有提高嗓门。
纳扎尔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长着鹰钩鼻和楔形大胡子,他在马厩门口出现了。
“先生,你要什么样的马呢?”车尔诺巴依接着问。
“不要太贵的,拉车用。”
“好的,有这种用的马,好的……纳扎尔,纳扎尔,把那匹灰骟马牵来给老爷看看,知道吗,就是站在最边上的那一匹,还有那匹额头有白斑的枣红马,要不,牵美娘所生的那匹枣红马,知道吗?”
纳扎尔转身回到马厩里。
“你就拉着笼头把它们牵出来吧,”车尔诺巴依朝着他喊,“先生,我这儿,”他用明亮而温和的目光望着我的脸,一边继续说,“可不像旁的马贩子一样,他们尽是骗人!那些人给马喂各种各样的姜,喂酒糟和盐,简直胡来!……在我这儿,你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我们不会骗人。”
牵出了两匹马。我都不喜欢。
“咳,那就把它们牵回去吧。”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说,“牵别的马来给我们看看。”
给我看了另外几匹马。我终于选定一匹便宜一些的马。我们开始谈价钱。车尔诺巴依先生不急不躁,说话在理,还一本正经地指天发誓,所以我就不能不对这位老头“多多关照”了:我付了定金。
“好了,现在,”阿纳斯塔塞·伊万内奇说,“让我按老规矩把马缰绳从我的衣裾里交到你的衣裾里……你会为得到这匹马而感谢我的……多神气的马呀!结实得像胡桃……没受过半点伤……道地的草原马!配什么马具都行。”
他画了个十字,把自己的大衣襟衬在手上,抓住马笼头,把马交给我。
“现在马就是你的了……要喝杯茶吗?”
“不,多谢您了,我该回去了。”
“那请便……现在就让我的马夫跟着你把马送去吗?”
“是的,如果行的话,现在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