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略的重要性(9)

    我本来想放下东西就走的，但实在是太想念这个朋友，大家很久没见面了，所以我就决定在大厅里等我的朋友。

    说明情况之后，我就在大厅里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保安室共有四个保安，两个老的，两个新的。我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以消磨时间。这个时候，从他们的对话中，我观察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在两个老同志中，有一个东北人是班长，另外一个是身份一般但有点资历的老同志，口音好像是四川人，姑且叫他老四川。还有两个新同志，一个新同志听口音好像是山西人，我们姑且叫他小山西；另外一个是典型的江浙一带的人士，就叫小上海吧。这两个新同志好像刚来不久，看样子还不太清楚干保安这行的规矩。因为很快，几位保安同志就发生了一场冲突。

    当时，正轮到小山西站岗，可是小山西在门口站岗的时候脱岗了，他跑回屋子里吃东西，结果被来自东北的班长狠狠训了一顿。

    小山西初来乍到，当然不服气，所以，嘴里恶狠狠地嘀咕，然后很不满地走出去站岗。另外一个小上海躲在角落里，听班长训小山西，一句话也不说，很老实。而老四川则冷眼旁观，嘿嘿傻笑。

    一会儿，班长出门了。小山西一见人走了，很快就溜进来接着吃，一边吃一边还在说：“这个傻B。”

    小上海刚才还一言不发，现在就开始喋喋不休了，他说：“犯得着吗？还那么骂你，有没有人权了！”

    唉，如今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啊，可真是不一样了。

    老四川很明显对班长也有点意见，我听到他在那里鼓动两个新保安：“他经常这样，别管他，没事儿，该吃吃该喝喝，不用担心。”

    看样子，有点要拿新同志当枪使的意思。

    等了一会儿，班长回来，又看见小山西在屋子里站着，勃然大怒，说：“滚出去站着！”

    小山西和班长怒目相对了几秒钟，然后操起腰带，嘴里骂着脏话出去了。

    班长听到小山西居然敢骂自己，冲出去质问，好像还要打起来的样子。但是小山西说了句什么，班长就自己安静地走回来了。隔着玻璃，我也没听见到底说了什么。

    班长回屋之后，依然愤愤地对小上海说：“你知道吗？上级有规定，站岗时不能脱岗，谁脱岗就罚谁，一次罚300元。”

    300元，对于一个月工资大约只有1200元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严厉的了。

    小上海没说话，老四川瞥了一眼，很是不屑的样子。

    一会儿工夫，小上海不知道有什么任务，出门了。班长等小上海走远了，就走出去跟小山西说话。

    我急忙竖起耳朵努力听，睁大眼睛仔细看。

    隐约听见班长说：“300块钱，够你买一大堆东西……训你是为你好……”

    说这话的时候，小山西的脸色好像平和多了，后来甚至还点了头。

    没多久，班长回来了，坐了一会儿，给老四川扔了根烟，接着说：“上个月的工资快支出来了（估计一直在拖欠），你要有急事，我跟队长说说去，让你先取点花。”

    老四川好像很急着用钱的样子，说：“那当然好哦，咋晓得瓜娃子听你的噻？”

    班长得意一笑，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老四川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工夫，小上海回来了。班长严厉地对他说：“以后，谁不听话，第一次我告诉他，第二次别怪我不客气。”

    小上海偷偷瞥了瞥老四川，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头。

    就这样，一段小插曲结束了，前后大约20分钟。

    气氛重新平静下来了，我仍然等待我的朋友，但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人们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认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有谋略。

    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就在这些小小的草根身上（当然我也是众多草根里的一个），就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就发生了矛盾，更准确地说是发生了一次斗争。

    小山西需要自由——他要做到“站岗时想吃东西就吃东西”，所以他要为自己的自由而斗争；班长需要权威——他要维护制度的有效执行和自己的尊严，所以他得训斥蔑视制度蔑视他的小山西；老四川需要生存空间，如果班长很强势，新同志都跟着班长跑，那他也就没什么混头了；如果新同志都跟班长较劲，班长腾不出功夫来管他，他就优哉游哉了，所以他想挑唆新同志转移班长的视线；小上海夹在中间，他看到小山西被训，自己不想重蹈覆辙，但自己也愿意小山西取得胜利，因为自己也会站岗想吃东西，可是又惧怕班长，所以左右摇摆。

    回过头来看班长。班长首先对不听话的小山西狠狠地猛训了一番，然后，对三心二意的四川老同志拉拢了一番，后对小上海软硬兼施了一番，这样，这个保安小组就完全被班长控制在手里了。当然，在猛训小山西的同时，还留有余地——先拿出棒子兜头一下猛训一番，后好言相劝软语说服教育。一刚一柔，一硬一软，再加上孤立拉拢，这几下下来，相信短时期内不会再有脱岗吃东西的现象了。

    我看着听着想着，心里很是叹服。

    第一，在如此小的一个地方，在如此一群人里，都有着斗争，甚至斗争有时候很激烈。

    第二，班长取得了此轮小斗争的暂时胜利。从班长的文化层次来看，他未必懂得先刚后柔、文张武弛的谋略理论，但是，实践锻炼了他管理的手段，他的手段被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第三，从草根层次的保安之间的矛盾斗争，联想到激烈的社会竞争和惨烈的人生博弈，进而联想到帝王将相之间你争我夺的场面，我认为，在这个社会上，确实存在这样一个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要用到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