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想起前些日子，一位表叔在微信上找我，初还不认识他，他说是我的表叔时还以为是骗子，后询问父亲，电话那头的父亲还沉默了半晌，说“是你表叔，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多向他讨些经验”后又说了这位叔叔林林总总的很多优点，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能够这样碎碎念的夸赞一个人。于是我答应了那位韩姓表叔一起吃饭的邀请，由于表叔妻子的侄女和我读于一所大学，我们便一起乘车前往。路上随意寒暄了几句，但由于并不十分熟悉，路上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沉默。等到了一家装潢很好的餐厅时，另一位同学相比于我来说十分熟练，亲切的唤了叔叔，我也跟着后面轻轻的打了一声招呼。这一顿饭不仅仅是带我们两个小辈吃饭，也有表叔和同事之间的应酬，官场上推杯换盏，喝到兴处，表叔只说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转而忽然说到父亲，叔却突然叹息起来：“要是当初你爸当兵回来，就到分配的县里土地局上班，现在会这么苦？听说前段日子他失业了，现在跟着人到浙江是吧……”

 

　　后面的表叔并没有说完，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复杂，我勉强笑着应和着，一言不发。但我当时确确实实有着十分恶劣的想法，要是父亲当初的选择不一样，如果他和我所羡慕的亲戚成就一样，我现在是不是也不一样，我会比现在更加开朗，更加自信，不会在他人无意的比较之中抬不起头，父亲是不是会不一样。不用再为挣钱背井离乡几载，家里的光景是不是会比现在大好，父亲母亲也不会为了钱财而吵架以致不相往来……当时想了很多很多，又忽而产生一种十分憎恶自己的情感，我憎恶自己居然心里在默默怨着父亲。我讨厌父亲的平庸，却不知晓父亲也曾经是一个追寻梦想的青年，在当兵归来之后，没有选择分配的工作，而是决定自己出去闯荡，在当时经济巨变的时候想要作一番大事业，只是生活常不如人意，成功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父亲最终还是从青年归于中年，在油盐酱醋茶的压力中渐渐藏起了自己的梦想，转而开始围着我的梦想打转，父亲总是不忘叮嘱在学校里的我要保暖，要注意身体，怕打过来的生活费不够用，让我不要太省，吃饭一定要吃饱，父亲不会直言自己的爱，却用很多琐碎的关心笨拙地表达他的爱。父亲还写的一手好书法，自有一种书韵流转，我曾问他应该怎样练习毛笔字，父亲总是一笑：我也没学过什么大知识，只是随心写而已，心底有怎么样的光景自然写出什么样的字，父亲是有着大抱负的。他只是为着我们降落，甘愿将自己束缚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中。

 

　　去年春节前回家，恰也碰上父亲在家，父亲一向是过年也不愿回来的，只是因为过年的工资是平常的三倍。走进家里，父亲应了一句：“回来了？”借着灯光，我却看到父亲的拇指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我心一紧：“这是咋了？爸！”他含糊了一句：“没事，不小心”，后来我才从奶奶口中得知，父亲接了附近一个修缮围栏的散工，和一大堆人上山砍大木，在折一颗树时不着神被人用柴刀砍到了拇指，深可见骨，父亲却不要那个已经慌了神的中年男人赔，说是“他也不容易……家里六口人全指着他……”你总想着他人不易，可你又何曾想过自己也不容易呢。奶奶说“要他去村里的卫生院包扎一下，死活不肯去，说是费钱，自己在家里弄了点杂七杂八的草药敷上用。”我感到眼里有些湿意，凑上去看父亲包裹的还有些丑陋的拇指，慢慢给他拆开，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打了痂，但依稀还能看出伤口之惨状，他一摇头：“哎，别看了，没啥事，你看你爸我自制的草药还不错吧，是不是能申请一个那叫什么……专利吧”父亲转移话题，移开了手，换了药，又将它重新包了起来，模糊间从父亲的摇头中看到他露出的头发已经渐渐显出了雪一般的白色。

 

　　当青苔吻上了古木，皱纹爬上了眉梢，时间就这样没入了父亲人生的布景，父亲渐渐变老了。印象中一直挺直的背也开始佝偻，他脚板所踏过的每一处地方，生活都会对他致以严厉的打击和平庸的折磨，但父亲从未认输过，他也不怨天忧人，他将生活的压力深压于心底，对我们露出的从来是乐观的情绪。

 

　　他的手上都是茧，他很平凡，什么都给不了我，却又什么都给了我。我的父亲啊，您的女儿谨在此向您致以最为诚挚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