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老得已经没有力气走路。 小时候,母亲是用手牵着我,长大以后,是用心牵着我。如今,侍候和照顾脑梗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所以我更应该孝敬母亲。可以这样说,母亲为了我,费尽了心血。
每天,我和妻子带着两岁半的女儿,照顾着耄耋母亲。虽然工作、家务“两点一线”忙碌着,但看到母亲可以多一点笑容,累亦快乐着。 有一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记得九岁那年,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同学们三五成群挤向一个卖桃子的老人的背篼,有的偷拿一两个桃子逃也似的没了影子。我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趁卖桃人多老人不留意,偷偷拿上一个桃子转身飞跑。走进家门,得意忘形地对正在缝补衣服的母亲炫耀。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还未明白为什么,母亲怒气冲冲地从柴房里拿来一把黄荆条,劈头盖脑抽来,一根打断了,仍然不解气。不知打断了多少根黄荆条,不管街坊邻居怎么相劝,不管我已经哭哑的嗓子,也不管我浑身上下的累累伤痕,母亲总是不住手,口中不停地冒出“小时偷针,大了偷金,黄荆条下出好人”等话语。或许是还不解恨,母亲拽上我,来到偷拿桃子的地方,让我向卖桃老人说明原委,赔礼道歉,并当场归还桃子。 卖桃老人了解到事情起因后,对母亲说:“大姐啊,娃儿有错管是应该的,但是,娃儿还小,不懂事,你把娃儿打坏了怎么办……” 傍晚,我一个人跑到离家很远的铁路桥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发愣。当我把视线从天上转向大街时,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马路上晃动着一个人影,那人正快步向我走来。近了,近了,我揉了揉眼睛,瞪大两眼注视着,啊,是母亲,她手上端着的鸡蛋炒饭还冒着热气。母亲走到我面前,心疼地搂着我,泪流满面:“娃儿啊,你不要怪妈妈心狠,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啊!”哽咽了好一阵子,母亲接着说:“你爸爸远在贵州,我又天天在外干临时工,不能好好照顾你,妈妈对不起你……可这事,妈妈不能看着你越走越远啊,听妈妈的话,一定要做个好孩子。”母亲把饭递给我,我含着泪水,一口气将一大碗饭咽下,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1975年,湘黔铁路开通运营,父亲从六盘水工务段调到玉屏工务段一个小站养路工区,第一件事就是将我们全家从四川接到了贵州,一家人终于团聚,母亲和父亲也结束了“牛郎织女”的生活。母亲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与母亲相濡以沫的父亲已经离开我们17年了,7年前母亲因为脑梗半身不遂,先前雇请的阿姨,母亲为了给我节约一点,硬是让人家走了。兄弟姐妹住在外地,偶尔得空来看一下,这成了她最特殊的期待。不过,兄弟姐妹探视一般时间都不会很长。 因为他们也挺忙,母亲一直都跟着我这个长子生活在一起。 每当下班回家,打开门的一霎间,映入眼前的总是客厅沙发上母亲弱弱的身影,旁边放着一根有四个角的拐杖。 有时候打个电话,告知母亲我要出差到小站。听着母亲嘴里的唠叨,又要出差啊,照顾好自己,但言辞间的失落让人听起来鼻子发酸。母亲的心里,永远矛盾着,即希望儿女绕膝,又希望儿女事业有成,但要想事业有成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 母亲的胃口不是很好,年纪大了,想吃的东西不多,我和妻子也永远甭想抓住她的胃。她想吃什么从来不会说出口,为的是替我们节省一点。遇到节假日,远方的兄弟姐妹来看她,总会塞上一些钱,母亲都会想方设法让我补贴家用,而我却悄悄帮她存了起来,到了过年过节,母亲会高高兴兴给孙辈们发压岁钱。 年轻时的母亲很能干,哪怕最艰苦的岁月也总会把家操持的井井有条,没让我们姊妹四个受更多的苦。如今,年老的母亲很“沉默”,整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光,困了,就靠在少发上休息一会儿。 母亲虽然行动不便,但记忆很好,有时候也给我们叙述以前的事和家乡的大事小事,尽管有的事说了不止一遍,但佩服的是母亲叙事的本领,一件事情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讲起来字数都相差不已。反正,不管你听与不听。可我从来不会埋怨,只要看到母亲满足的笑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