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赢了,我真的以为自己跑赢了不可战胜的时间。 你的病一直都在心上,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的难受。我想不到为何会变化得这么快,厉害的时候犹让我心疼。那种来自于你吃力的感觉,就像是在我的心上吊着一个重物,时时刻刻都将我的心悬着。你努力的长大嘴巴,竭力的从空气中抓走一丝氧气,那种样子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你告诉我们,吸入一口气,别呼出。这就是你的难受,我带着这种难受,撇开你又步入学校了。即使不在你的身边,而这种感觉却还是在的。可能以为有什么本领吧,我总是乐观而笑着。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还会过不去呢!在脑中我甚至还浮现了你盛夏在地里的棉花株林中匆忙的样子,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在心里我便这样想。 半月的时间,一个转身就要结束了,想着前几日打回家的电话,心里美滋滋的。奶奶告诉我,你坐在院子里。我望着教室外的阳光正好,想象得到你此时闭目养神的样子。多好啊,这美丽的一切!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平安夜没能让你吃上苹果。或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平安夜”这么一个节日,于我却仍想着在心上。不几日,闻你说了伤人的胡话,因此妈妈负气去了外婆家。又接到妈妈的电话,让我放假直去外婆家,不需回家了。我便信了,你定说了什么胡话的,不然妈妈是不会这般无理的。我左右为难,但仍然是决定回家的,劝妈妈回家的事也在心中。月底为元旦,学校组织文工团编制了二十余个节目,我也在其中,忙于最后几天也再无心思多想。一直想着若你看了我在台上的模样,一定会笑的。 接到妈妈的电话,说要与我同回,很是高兴。后来因为时间的差误,我便回来得晚了,见你安坐在家中心的不安好了不少。在吃饭时,我在问清你后先给你盛了一碗饭与你,还故意多压了一些。想不到久不吃饭的你竟然也都吃完了。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在心里我便这样想。只是,苦了奶奶,让她为此生了病。饭后不久,奶奶便回了,外面风大。进来后,在询问她是否好些后,竟发现她的鼻梁右边肿了一边,厉害得很。了解后,才知道所谓生病就是去治这一块伤呢。奶奶说,是你打的,但是你说你没有。我是清楚的,你时那种狠不下心的人,可是为何会致这一块伤呢。我仍是糊涂的,什么都不知,也不深想过。只是夜晚的一幕,着实惊吓到我了。你在奶奶的搀扶下走出房门,因呼吸困难而变形的嘴,佝偻的腰,向我喊着“过不了今晚了,过不了今晚了”,我的心顿时像被掏空了的一样。从奶奶的手上接过你,我扶着你紧握着你的手,在客厅里转着圈走动。沉重而艰难的呼吸,你的手在我的手中颤着,我用力握了握它,它大而粗糙,土暗黄色,感觉硬而冰冷。我的心里很平静,奶奶与妈妈都对我说,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向前的几次更吓人,几乎是去了的架势。我不知道听进去什么,或是根本没有听进她们讲的话,我先前说过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而此时愈空的厉害。我不记得后来了,是谁从我的手中接过去了你的手。在平静之后是奶奶扶你回房间,我看着你喘着,吃力地喘着,仿佛身上每一处都牵着扯动。那个晚上的印象,一直深深刻在我的心里,后来怎么上楼睡得觉,在床上怎么睡着的,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在家听到最多的,就是你想上医院的话,你想尽所有可行的办法,但都被我们拒绝。不是我们狠心,而是你的心脏已经衰竭,这是需要好好静养的。而在家里比在医院里舒服,但是你根本听不进去,或许你想去医院就是因为那能给你一丝慰藉吧。她们对我说,每到夜晚的时候,你便要家人守着你,一守就是一整夜。而且,你极易发脾气,什么话都不听。常常都有非常极端的想法,或是做法。或是粒米不进,连粥里的米粒都要挑拣出来;或是竭力的使劲喘息,一夜如此。我对她们说到,你现在是心里的阻碍,要找些事情做才好,尽量转移你的注意力。奶奶和妈妈赞许,只是未想到办法。由于四伯母迫于情理,留下陪妈妈守着你,我便随着尧哥回他家去作伴了。由于肯定了原由,心里像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于路上还与表哥一起论想法子。 第二天,也便是元月三日了,是假期结束返校的日子。早上过来的时候,你带着那一顶旧帽子,一顶你曾带着去学校冒雪接我回家的帽子,很安静的坐着。但是伯母告诉我,你大声喘唤了一夜,很大声很大声,奶奶说耳朵现在还痛。我已经失去了我往日无比大胆、逼真的想象力,我无法想象你的痛苦。你走过来,对我说你要去医院。大家都知道你平日最疼爱我,说家里没钱了,连我的生活费用都已经没有了。你怔住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我没想到,你竟为了我退却了,在一旁望着你的脸,还是小时候那么亲切。而你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却让我的心百般煎熬,让我艰于呼吸。你侧着脸,对尧哥说:“尧,你给点饭海梁吃,海梁没有饭吃。”愧疚、心酸泛满了我,是我令你如此不惜颜面,丢下奉崇一生的尊严。她们说,你早已变了性情,不再通情达理,净给人添麻烦。而此时,恰在最糊涂的时候,你竟然以你的尊严,为我乞一份饭吃,叫我如何不愧疚。一生倔强而顽固的你,为我的一份饭而折腰。 吃完午饭,我背起书包,对你说:“爹,我去学校。”你抬起头来,顿了一会儿,便说:“嗯,你去吧。”像多少个往日一样,你望着我走出大门。仍听得到你因提不起脚而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仍能构出你抬头欲言又止而凝我的样子,只是不曾想到这竟是你我最后一面。 元月五日,下午四时许,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快些回家。还是那么短促,还是没有阳光,天也昏暗暗的,就是不知道最亲爱的你,是否一切都好。你知道吗?没有人帮忙让我出校,我哭着在校门口求门卫,最后还是有一个我不识的主任,帮我签字出校,还嘱咐我一路小心。我取下书包,在怀里紧紧抱着,抱在怀里奔跑,我与时间的战斗一刻也不曾停歇。跑到路边的时候,车在我眼前开走了,由此我便慢下了。到舅舅家时,天已经尽黑了。乌乌的一片,我看不到那些在盛夏时我们经过的绿叶的落叶。天是黑的,大地也是黑的。我不询问,亦不猜测,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在心里我便这样想。 还是那一条回家的路,我踏着夜色回家,回到你的身旁,没有星星与我为伴,小路两旁的小柏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伐掉,也许你知道我这么晚回,又该说教我了。跳下车,看见屋里有许多人来回攒,门灯也亮着,你准在家说浪费了,大灯大亮的。我跑进们,没人搭理我,我直奔你房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