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个诗人,我会为你歌唱,就像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影片开头,男主角洪忠都身着单薄的夏衣,瑟缩着身子走在寒风萧瑟的街头,韩国冬日特有的暖阳照耀着路人的脸庞,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安适。
刚出狱的忠都与社会脱节已久,他厚着脸皮向等公交的大叔讨烟抽,顺便在路边摊买了一件女式毛衣,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而他浑然不觉。
当忠都满怀期待激动地砸开开家门,却发现他的家人早就搬走了。
饥肠辘辘的他只能去商店、饭店蹭吃,却被店家报警,他一见到警察就本能地逃窜。在警察局他遇到了当警官的弟弟。
回到家中,哥哥、嫂子和母亲,并没有表现出喜悦的神色,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怪胎,巴不得他把牢底坐穿。
李沧东利用开场简短而有力的篇幅,以丰富的细节交代故事背景,迅速地刻画忠都生动的人物形象。
奠定了全片的情感基调:这是一位被社会淘汰的边缘人,更可悲的是遭到家人抛弃。
同时,所有人都活得很压抑。
导演毫不客气地描绘忠都的顽劣,他情绪不稳定,喜欢玩幼稚的游戏,甚至有暴力倾向,给人的感觉就像长不大的孩子。
他朝楼下吐口水,开送炸酱面的摩托飙车,赤脚和女主比划大小,偷哥哥店里的钱去约会,在宴会上突然笑个不停。
维持孩子般的粗率,是忠都反抗被边缘的方式。
直到遇见女主恭洙,忠都找到了愿意用生命呵护的爱情。
女主角恭洙是位重度脑瘫患者,她善良敏感,渴望爱情,追求美好的事物,畸形的身躯掩盖不了比谁都单纯的心灵。
忠都对恭洙的爱,油然而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却充满残暴和揪心。
后来恭洙偷看到邻居***,她主动打电话给忠都,想进一步了解他。
因为韩语里“恭洙”的读音类似“公主”,“忠都”类似“将军”的发音。
他对她说:公主殿下,我是你的将军。
粗暴鲁莽的忠都展露温柔体贴的一面。
他经常带她出门,会帮她洗衣服,和她煲电话粥,细心地照料她生活起居,带她参加家庭聚会......
两个活生生被社会和家人抛弃的浮萍,互相依偎在一起。
李沧东擅长用犀利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浑浑噩噩、如活在梦中的人物,他们的纯真和梦想被辛辣地击碎,他们面临的是无比残酷而冷漠的现实。
无论是《薄荷糖》里的金永浩,还是本片中的洪忠都,他们倒霉的人生都像哪个纽扣系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沦落为单调荒芜的南韩街边的野狗。
李沧东极力构筑的细节,残酷、细腻又真实,深切把握底层人物卑微的身子里蕴蓄的强大力量,甚至有些疯癫地要把观众卷进来。
比如忠都在跟恭洙打电话时做出鬼脸模仿她;两人在餐厅被女老板拒绝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恭洙害怕遮蔽绿洲画的摇曳树影,每天晚上如约而至等。
导演在两场戏之间穿插一些看似闲笔的情节,其中的惊奇元素对于塑造人物很有帮助。
牧师两次出现,引领忠都做赎罪的祷告,衔接他会见恭洙的动机。第一次两人的关系逐步升温;第二次忠都不顾一切营救她。
虽然他们都明白,恭洙并不需要任何救赎,她的存在就在救赎身边人。
哥哥一家利用她搬进残疾人住房,反手将她丢弃在又老又破的老房子,托付邻居照料。
而哥哥在妹妹和忠都***被抓现行后,借机敲诈一笔赔偿金。
李沧东在导演生涯前已经是韩国著名小说家,他将文学烙印带进电影创作之中。
他的电影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微妙而细密的文学感。
他的小说《烧纸》、《鹿川有许多粪》也充满画面感。
那种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迸发出来的,随着剧情深入逐步累积的,在观众心底激起五味杂陈的情绪。
在银幕里韩国俗气的深巷、车站、私宅等公共场所漫溢开来。
——“如果我是个诗人,我会为你歌唱,就像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恭洙在城铁上看见对座情侣打情骂俏,幻想自己突然恢复正常,拿瓶子敲忠都的头。
这种情侣间最基本的互动,对他们来说也是奢求。
甚至争嘴和撒娇,也遥不可及。
于是,她只能在幻想中从轮椅里站起来,在深夜的地铁站台为他歌唱。
然而所有的幻想都是短暂且无从述说的,在汽车到站和进站时戛然而止。
恭洙的想象中,她和忠都在屋子里翩翩起舞,印度孩童、舞女和可爱的小象纷纷从绿洲画里走出来,恭洙也可以轻轻抚摸小象毛茸茸的耳朵。
脏兮兮的街道、脏兮兮的窗户、脏兮兮的房间、脏兮兮的主角。
就是这样一部脏兮兮的电影,像极了路边油迹斑斑的韩式烤肉店。
呕吐感,或许这么说不太贴切,李沧东的电影营造出类似的氛围。
片尾忠都为恭洙砍去树杈,她也托着扭曲的身子打开录音机为他伴奏。
既然无人理解,那就无需多言。
当属于他们的主题曲响起,这世界只剩下他俩。
他们坚韧的爱情犹如沙漠的绿洲中开出一朵凄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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