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开始的那一幕,我太熟悉了…… 不止那一幕,那些鼻饲管、氧气管、输液管错落叠搭的样子,那些吸痰、清洁口腔、拍背的日常操作,那些痰咳不出来后伴随呼吸一起发出的粗重卡痰声,那些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喘不上气而持续不断的呻吟声,那日渐消瘦最终皮包骨头的模样,我都太熟悉了,有很多年我的姥姥就是这样度过的~ 我陪她经历一次次住院、病危、出院,我们很早就决定病危时不再做任何无效的抢救,不做任何插管、心肺复苏等创伤性抢救,每一次艰险度过都是靠她强大的求生欲在支撑~我陪她做检查,推着病床在楼与楼之间穿梭;给她送饭,在淡黄或灰白色的住院部楼层和病房里进进出出;饭要打成糊,用针管通过鼻饲管打进去,需要很大的推力,时间长了针管会变涩,一顿饭下来掌心全是红印;我买过很多不同型号的针管,不同型号的尿垫;我握过无数次她的手,亲过无数次她的脸和脑门,叫过无数次她的名字,问过无数遍今天感觉好吗;我在心里对她说过不下三次:如果你觉得辛苦,就别再坚持了,我们都会好好的,你放心~ 只是我从来没有记录过,像片中同样身为孙辈的导演那样举起手机拍下哪怕一次她在病床上的模样,我甚至都极少去回忆那样的她~当片中姥姥手术后坐起来拍背的时候,透过镜头你分明觉得她好多了,她精神多了,似乎一切都在变好,但这样的“变好”更多是身为家属的我们在自己给自己打气,我们总要在每天的绝望中找到那么一丁点喘息的空档,哪怕只是她的血氧饱和度从95升到98,毫无意义,却又是象征着“好”的全部意义~ 我无法理性判断作为一部纪录片它的成功与否,但这种记录本身是一种证明,在除了亲人之外的地方,证明她曾经到来过、存在过、离开了~如果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的抗争,你或许会觉得画面显得暴力而残忍,你或许不愿长时间直视布满屏幕的鼻孔中伸出的管子,你或许会对反复出现的咳痰与卡痰声感到厌烦和作呕,你或许对那些身体任人与器械随意摆布的姿态感到不适,但这就是最真实、最普通的画面,如果你都未曾经历过,而恰好你又看到了最后,那真该感谢导演,关于生,你因此有机会重新思考一下~ 而至于是按耶稣的方式还是世俗的方式,都是留下的人的事儿了~人间的仗,是打给人自己看的;人间的仗,在每个人的心里,或长或久;人间的仗,在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就与她无关了,她也该歇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