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鸣笛,是最好的答案——车进站了,铁门还没有开,妮子拿起手机悄悄确认妈妈,六号。人群因为火车进站再次骚动起来,妮子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那些车厢在慢慢减速中往左边滑去。稀稀疏疏的钥匙与铁锁、铁门交杂的声音叮叮当当传来,人群又一次微微往前挪,随着妈妈,她也往前挪,下意识伸手去拉上行李箱,铁门终于全部打开。霎那间,人群熙熙攘攘着四散,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妮子抢先一步在妈妈前面,带妈妈朝记忆中的车厢号走去,某个缝隙间妮子听见谁说只有十分钟停靠的时间。她拉着行李箱一边往前走“12号 …9号……7号……”一边不住地回头,她知道,如今,就在这个时候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妈妈,身后的人群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妈妈说让妮子尽管往前走不用管她。她猛地回头,这一次,她只看见身旁的人在穿行,无数的人来来去去,前面的人上车的上车,下车的下车,妮子感到喉咙一紧硬是对着身后的一堆人山人海大声地喊了一声“妈,那我走啦”,接着她头也不回地猛往大跨步走去,她听到她的行李箱的轮子哗啦啦在站台回响,撞在柱子上面,眼前遂瞬间模糊了,脚步不停使唤,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走的太快行李箱撞在柱子上一个踉跄妮子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可她不能停下脚步,她必须往前走,迎来的风吹迷了她的眼睛,掀开了故事。 那是一个传说般的存在,当她很小的时候,在一个村庄里,村庄年复一年绿树稻田蝶舞蜂飞,奶奶会在有月亮的晚上给她讲故事,包括那一件,有一天雨下的很大很大,妈妈放小小的她坐在沙发上,把几块钱塞在她兜里,她乐此不疲玩儿了一天的鸡毛毯子,可是从那天起,妈妈再没有回来。 那一年,她6岁,见到妈妈的第一眼,是在寒冷的冬天,屋子里的柴火烧的旺旺的映在她的脸上,大屋子的木门吱嘎被人推开,在她的印象里,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奇怪的女人看着她,拎着一盒糖果,妈妈总是看着她,看着她,却不说话。 那年冬日她18岁,备战高考,披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手套在房间里奋笔疾书,冬夜里,妈 妈却竟然像关怀一个小孩子一样穿过院子,从窗户外面的口子里递给她刚做的油饼给妮子,这是妈妈的拿手活儿,还嘱咐了得趁热吃哩。热乎乎的油饼还冒着热气,妮子决定一定要好好考出个样子,次日,当她推开门时意外迎来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在她印象里的家乡里没有雪花,就好像几个月后的那个夏天,红色的通知书从此成了妈妈独一无二的荣耀,整个夏天整个村庄在这个农民家庭里的奇迹里变得活跃起来。 这一刻,如果能够被记住的,那又该是怎样的记忆?人们各有所安,来的来了,归的归去,在这个以春秋四季候着绿皮火车站。熙熙攘攘了,散去了,汽笛又是一声鸣,恍然间,妮子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火车正缓缓驶出站,靠着窗户她再次悄悄地落下泪来,妈妈常说女孩子不能哭,要学会坚强一些。可,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她从来不懂,尤其当她想起爸爸,还有那关于妈妈之外的“爱情”。这些年过去了,妈妈仿佛变了一个人,前晚上临行前听家里阿姨说妈妈在工作的厂里干着男人干的活儿,爸爸去那地方工作了几天因为受不了累撒手走人了,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妮子默默地听着,妮子不说话,关于父亲的“爱情”,有一个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她的记忆里她曾经在睡梦里听见过妈妈在被子里狠劲儿压住却还是压不住的细细的哭声,妮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她知道有的东西在她不知道领域正慢慢地支离破碎。 这个女人,一直在承担着一切的风风雨雨,妈妈也总说妮子还小,妈妈喜欢看着她却不说话,可当其他人提起家里的大姑娘时,妈妈的眼睛里尤其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那是母亲的骄傲,只是因为她的孩子在一个江苏的城市里上大学。手机屏幕弹出消息,妈妈提前给妮子报平安并且询问她有没有找到位置。妮子从脑海中的事情回到现实中来,她似乎看见妈妈的笑脸又在眼前,窗外的山坡一座又一座飞速滑过。反复思考之后,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消息,妮子慢慢笑了,她并不孤独。 那一天,又是人潮拥挤地往车外走,出站口处,妈妈站在行李箱旁边,阳光依然落落大方在她身旁,行人匆忙,妈妈在等她,妈妈还是大大的笑脸,那些世界的纷繁复杂与她与妮子都没有关系,妮子的眼前再次模糊了……。妈妈,当有一天,也许我会再跟你说起这青春,你不曾知道,它像是一堵长着裂缝的墙,墙里我画尽了梦想、激情,墙外是你,是人生。那时我生长在裂缝里,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左右,我曾经苦苦地绝望地在黑暗里奔走挣扎,直到某一天我成了黑暗墙角生长出来的绿色,在骨子里生根发芽,后来因为你变得一直向往光明。可是妈妈,让我怎么告诉你,免除去那些绕口的文字,你是我的诗、我的灵魂、我的荣耀。这一切,你怎么会不知道? ——文/阳雪于2019.3.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