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和姐姐的鞋子——不管是春秋的单鞋还是冬天的棉鞋,都是母亲手工做的。单鞋是塑胶的底子,是母亲在集市买的一大块塑胶,然后按照鞋样切割下来,在做好鞋面缝在一起。冬天的棉鞋是母亲纳的千层底。
冬天农活少,没事的时候母亲整天都是坐在火炉旁纳鞋底。鞋底的料子,是母亲将旧衣服剪成一块一块的碎布,然后用浆糊粘成一大块,等晾干了,用鞋样比着剪好,然后纳在一起。母亲舍不得买白线来纳鞋底,纳鞋底的线都是母亲上山找的麻藤。将麻藤外皮播下,用水泡软,然后搓正细线,这是山里的外婆教给母亲的方法。只有在纳鞋面的时候,采用买来的白线。 由于鞋底很硬,需要先用锥子引孔,即使这样再穿针线的时候,还需要用顶针才行,最后还必须勒紧针线才能牢固。母亲的手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回,手掌边上也起了厚厚的茧。就这样一针一线,日复一日,我们的鞋子从母亲的手中诞生。 每次做好后,母亲就迫不及待的让我试穿。可那时候很不喜欢母亲做的布鞋。单鞋不防水,冬鞋不暖和,样子还很土。看着同龄人买的鞋子,别提多羡慕了。虽然不喜欢,可还是只有穿布鞋,天天想着,什么时候能和其他孩子一样,穿买来的鞋子。而母亲照样做着他的布鞋。 十岁那年冬天,有一天晚上,家里有很多人。大家围着火炉又说又笑,记不清怎么就提及了当天是我的生日,那天二叔心情好像很好,立刻给我了二十块钱,那可是一大笔钱。他问我想买什么,我想都没想就说,想买一双运动鞋。说完,我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只是微笑着,我读不懂她的眼神。 用这些钱,我买了第一双鞋,是单鞋,但我不管天多冷都要穿着它。等到下雪,我的脚冻伤了,一到晚上就痒的难受,忍不了了就偷偷的哭。每次母亲发现了,就打热水来,给我泡脚。看着我冻得肿胀的脚,母亲虽然嘴里骂着我活该,但还是轻轻的给我擦药。 几天后,我在房间写作业。母亲进来,拿出一双新布鞋,给我说:“来穿上,我里面多放了棉花,暖和。” 我一把将布鞋打掉在地上,说:“我不穿,难看死了” 母亲扬起手,要打我,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默默地捡起了布鞋,用手轻轻拍着灰,带着布鞋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床边放着母亲新做的那双布鞋。也许是太冷了,那天还是穿了母亲新做的布鞋,虽然有些紧,但真的很暖和。 上高中后,母亲和父亲离婚了。那年冬天,母亲来学校找我,带给我一双新的布鞋,我笑着说:“都高中,谁还穿布鞋啊” 母亲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微笑着说:“自己做得鞋暖和”。 我收下鞋子,母亲就走了。那是我收到母亲的最后一双布鞋,可惜高中毕业弄丢了。以后的几年,我每年暑假都回去看望母亲,母亲说他不再做布鞋了,谁还穿布鞋呀。 后来,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见母亲的次数更少了。 2011夏天年,接到大姐电话,说母亲病重住院了,我立刻买了票往大姐家赶去,第一次觉得从四川到山东真的太远,太远了。来到医院,母亲已经在ICU住了一天了,听医生说是脑溢血。医生允许我们进入病房探望,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我的心一下子好像跌入了无底深渊,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医生说母亲已经没有了大脑活动,只是靠机器维持这心跳,说这样没一点意义,而且花费很高。我和姐姐都不同意停止,如果机器停了,母亲就真的连心跳都没了。可三天以后,母亲还是停止了心跳。 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大姐拿出一双布鞋,交到我手上,说这是母亲给未来孙子做的布鞋,我和爱人立马泣不成声。 我亲爱的母亲啊,多么可爱的布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