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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

时间:2011-06-12来源: 作者:荆小轲 点击:

                  
     
   算起来,我的小姨,也三十七岁了。
                     
   她有个五岁孩子。回想起来,我第一次知道她是我的小姨,也就是五岁,五岁的我,打哭了四岁的她,很多人过来对我说:她是你姨,你可不能打她啊。那时我便想,姨是不能打的吗,我为什么不是别人的姨呢,我哭着闹着喊:我也要当姨。
                     
  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小姨不知什么时候当了我的小姨,就是我一辈子的小姨了。
                     
  而我永远当不了谁的小姨,这个原因地球人都知道。
                     
  我记得她呢,偶尔会在闲时,在纷杂的回忆里,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儿,怯怯着看着我——好象我随时都可能挥出手来打她。她有和妈妈相似的样子,但她是那样小,小到谁的口袋都可以把她装起来。我很少见过她,她小小身影,是一抹粉红,开在一个竹园深深的农家里。
                     
  可以看到农家的西房里,一个黑衣的中年女人,苍白的脸,蓬乱的发,仿佛在床上躺了一千年,她就是我的姥姥。从我记事时,她就是病人,我羡慕她每天可以因为吃药而有糖吃,我偷吃过她的糖,也尝过她的药,使我一想起她来,就觉得空气飘着又甜又苦气息。
                     
  有一次我钻到姥姥床上睡觉,感觉到另一头有一条细细的腿伸过来,我去蹬它,我说,你下去,少到我姥姥床上,那边有个女孩儿探出头来,说,这是俺娘的床,你才要下去呢?我看到了那个小脑袋晃了一下又缩回去了,被子又闷着一句话:你找你娘去,这是俺娘。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小姨吧,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谁,她藏在病重的姥姥怀里,对我做了一次徒劳的驱赶。这使我很长时间,都对她耿耿于怀,以至于姥姥去世的很长时间后,看到妈妈牵她的手上街,我还是想把她的手拿开,对她说,你少拉,那是我娘。
                     
  我记得姥姥去世那一天,阳光很好。槐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白。
                     
  我回到西屋玩。
                     
  看到那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儿,被大家从姥姥被子里拖出来,她哭啊,她非要再钻进去,妈妈悟了眼睛背过身去,摆摆手说,让她玩吧,她钻进去,就咯咯的笑了。姥姥睁开眼睛看着她笑,看着她把手摸到自己怀里,姥姥说:乖,你吃吗?什么好吃的呢,我等着那好吃的突然从被子里跳出来,却看到了一只干瘪的**。姥姥头挨着女孩儿说:等我死了,看你吃啥。那讨厌的女孩儿说,等你死了我把你埋堂屋里,想吃奶,就把你挖出来。
                     
  姥姥下午就死了,她被抬到了堂屋里,身上裹了新的毯子,脸上还盖了纸,小姨一次一次的掀开看,看一次,就调皮的吹口气。那天的阳光很好。槐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白。
                     
  后来我们的家里,就多了一个小女孩儿。
                     
  讨厌的小女孩儿,头发上有跳蚤,弄得我身上也痒痒。
                     
  讨厌的小女孩儿,连鞋子都穿不好,一只大,一只小,妈妈夜里加班给她做了一双,她拿着臭美。
                     
  讨厌的小女孩儿,吃东西时总是叭哒嘴,妈妈弄到的白馍馍,她抱在怀里。
                     
  讨厌的小女孩儿,自从有了她,吃的鸡蛋也要分成两半了,她还要大的那一半,讨厌的女孩儿。
                     
  有一上街,妈妈牵她的手走路的时候,有个人说:小别,你女儿也这么大了。妈妈什么话也不说,只笑笑。我隐隐的觉得,我的妈妈也要分一半给她了。
                     
  讨厌的女孩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我的家里来;也不明百妈妈为什么总是在夜里,含着眼泪摸她的脸;在她睡着的时候,我奇怪妈妈为什么老是对她说话。我听到了她喊“娘”的声音,在梦里,在醒时,在妈妈的怀抱里。
                     
  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我们捉弄一个人,会有很多办法,比如那肥儿丸裹到饼干里给她吃,她皱着眉头喊苦的时候,我便无比快乐——可她总是每次都上当,像家里那只狗。我们会在夜里,悄悄的捏她的鼻子,直到她红了脸醒来;我会把她的鞋子藏起来,我奇怪她竟能光了脚跑好远去告状;而我悄悄揪她的头发,都可以做一只刷子了,她头上还是乌黑一片——我知道我无法把她赶走了,因为,就是把她打哭,她哭完就忘了,还过来跟我说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跟她说话儿。
                     
  我也忘了小姨是哪一天走的了。有一天来了个大人,我听到妈妈对他说:几个孩子处不好。
                     
  很多年过去了。小姨回到了生她的那个村庄,过着我不知道的日子,由于家庭的纠纷,我六岁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等我们再见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她不认识我了,我想对她说,我是四毛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称呼她第一个字。后来知道她找了一个男朋友,我说——
                     
  嘻嘻,我说什么呢,我说,他敢对你不好,我揍他。
                     
  这就是我记得的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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