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他说他要独身。”
华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又抑制下去,听姚月琴还有什么说的。
“我不信!独身,女的我见过,我的姑母就是。男的我没见过。……梁副军长不会的,老共产党员,不会那样古怪,我想,他定是说的笑话!……他这个人跟沈军长象是亲兄弟,沈军长有什么吃的,总是要送点给他,他有什么吃的,也要送点给沈军长。真象一本什么小说上写的那个英雄人物,他们两个,都有一种灵魂美、性格美。就是身材容貌,也很美。………他来了只有两个多月,我们都喜欢他、尊敬他。……昨天,沈军长说,这一回,仗打得好,他来了,有很大的关系。
……”
姚月琴发现华静已经入睡,问了一声:“你已经睡着了?”
华静没有反应,她也便闭上了还是不想闭上的眼睛。
华静暗暗地笑笑,更紧一些地搂抱着刚刚结识的天真的、却又似乎是早熟的朋友,脸挨着脸,眯上眼,进入睡乡里去。
三四
太阳刚刚露出半个橘红的脸蛋来的时候,华静走到回匡庄的路上。田野里拂着清凉的风,青青的麦叶上的露珠,发着晶亮的光。一片一片麦田,象是一块一块润滑的玉石。
姚月琴和华静一路上谈着笑着,把华静一直送到离匡庄只有二里来路的大石桥上,还是由于华静的一再推阻,才对华静道别说:
“我们快移动到别处去子,隔天把有空再来玩!”
“我们也要走!以后再见!”华静亲热地握着姚月琴的手说。
姚月琴转回头来,走到大石桥下面,用碧清的冰冷的溪水洗了手、脸,觉得非常清新、舒适。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溪水里,映着她的红润的脸庞,溪流的声音,仿佛是特地为她奏着的清亮的曲子。她在溪边留恋了许久才走上归途。
迎着一轮红日和半天的朝霞,她一路跳着、唱着。
东南边小山丘上突然的一声枪响,使她吃了一惊。她走到山丘前面的时候,只见路口上坐着两个拿着猎*枪的人,一个猎*枪梢上挂着一只打死了的羽毛美丽的山鸡,一个手里提着一只灰色的死斑鸠。她定睛一认,一个是黄达,一个是胡克。
姚月琴立定下来,心里踌躇,望望两边,没有别的道路,一定得从他们两个人的面前走过。她想避开他们,主要是要避开胡克,可是胡克却坐着不动,而黄达倒拍拍胡克的肩膀走了。
她终于走上前去,在到了胡克面前的时候,突然放快脚步,低着头急穿过去。
胡克赶上去一把拉住了她,气愤地说:
“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姚月琴什么话没有说,眼睛瞄了胡克一下,微微地笑笑。
“我要跟你谈谈!”胡克还是很气愤地说。把姚月琴拉坐到一块石头上,自己在石头边给露水打湿了的草地上坐着。“你谈吧!”姚月琴向四周瞥了一眼,也用气愤的声调说。
“为什么不理我?打仗的时候不理我,打了胜仗以后还是不理我!变了心?变得那样快?”胡克怨恨地说。
姚月琴低着头,手捻着身边的草叶子。
“你答复我!”胡克命令式地说。
“我不答复!”姚月琴强硬地说。她用力地扯下一把草叶子,揉在手心里,弄得手上沾了许多胶粘的草汁,还是一股劲地搓揉着。
“为什么?”
“你不相信人!”
“没有变心,怎么不理我?十多天不跟我打照面,看到我,故意绕弯子走到旁边去,招呼你,一腔不答,把我当成仇人!跟别人有说有笑,一碰到我,脸就冷下来。我得罪了你?”
姚月琴几乎忍耐不住地笑出声来。她摔掉揉碎了的一团青草,板着脸说:
“你有话说完!”
“我当然要说,不说,再闷在心里,就把我的心闷炸了!我的心要炸开来,准比一颗手榴弹的威力大得多,炸死我自己,也要把你炸死!……你发现我有什么缺点,还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有缺点,你批评,我保证改掉,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说出来,你承认错误,向你道歉,不行吗?
我又不是圣人、贤人,怎么会没有缺点、错误?……”
“圣人、贤人、英雄豪杰也有缺点,也犯错误!”姚月琴在胡克的话打哽的地方,补上一句。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原谅我一点?”
“你没有缺点,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那是为的什么?”
“是我有缺点,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对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意见!”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凶里凶气?”
胡克闷声不响,觉得自己的态度确是粗暴,心情不够冷静,不禁有点懊悔起来。摸出一块手帕扔到姚月琴面前,赎过似地低声慢气地说:
“手弄得那样脏,擦擦吧!”
姚月琴没有用他的手帕擦手,她又扯下一把草叶子在手心里搓揉着。
因为和胡克恋爱,她几乎被分配到后方去工作的事,她原想和胡克谈谈,表明一下她现在对他们的关系所采取的态度。因为怕引起胡克的不安,便一直埋在心里。可是,胡克因为她没有表明态度就和他不接触、不来往,却更加不安,以至暴躁起来。经过一阵内心的感情冲击,她要求谅解地表白着说:
“你应当信任我,我这个人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我爱你,就永远地真心地爱你。现在,在艰苦的战争里,我们都还是小青年,不必让同志们把我们当谈话资料。你知道吗?我几乎给送到后方去工作,真是那样,对我损失太大!我想,你也是很不愉快的!我不完全是因为这缘故不答理你,主要的是我自己想通了,这件事情警惕了我,我应该集中心思工作。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比作前面桥下的溪水,碧清,一点泥沙灰尘没有。把这条小溪当中暂时筑上一道堤坝吧。到时候,再把堤坝掘开,让溪水流过去。”
姚月琴说着,胡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强烈地跳荡着。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隔子许久,胡克苦着脸问道。
“战争结束!”
胡克陷入到迷雾里,眼前的光明世界忽然变得漆黑,他颓然地塌倒在地上,长叹了一声。
“最多不过是十年八年!”姚月琴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爽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