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的复杂性和模糊性对当时而言是一种突破,它更进一步破坏了那种非黑即白的传统价值观和讲故事必然要讲完整个事实,为观众提供真相的戏剧思维。这种打破早在《公民凯恩》就已经开始了,而《绕道》作为一部风格上自由度更高的B级片,也能将这种现代主义的特质变得更加极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部电影就和它的女主角一样充满绝望的愤世嫉俗,或者说,一种破罐子破摔。根据许多电影人回忆,黑色电影之所以拥有那么特别的强对比、硬光、大面积黑暗的视觉风格,是因为碍于拍摄条件限制他们不得不想办法在没什么钱的情况下制造出有冲击力的效果,同时,黑暗也能掩盖住布景里的缺陷,某位导演承认,黑暗能让一片空荡荡的背景看起来没那么空。这种策略也是《绕道》所采取的。甚至为了节省胶片,避免重拍,导演将男主角开车往公路前方走的镜头翻转过来复制一下继续用于他开车往反方向走的情节里。而另一个暗示着剧组很穷的信号就是大面积的背景投影的驾驶镜头。这部电影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车上度过的,一定程度上也能算一部公路片,尽管这个类型真正成型还要等到三十多年之后。但最终这场旅途又不得不继续下去,因为主角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这样被卷进命运的漩涡倒是黑色电影的独特招牌。 黑色电影的故事类型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马耳他之鹰》和《长眠不醒》这样的硬汉侦探视角,二是《邮差总按两次铃》和《双重赔偿》这样的罪犯视角。《绕道》毫无疑问是属于后者。而在罪犯视角里也可以分成有计划犯罪和无计划犯罪,无计划犯罪又可以分成激情犯罪和意外事件,《绕道》也可以归进意外之中。这也是黑色电影作为一种以后现代主义的形式承载现代主义的价值观的艺术的特点集中体现的地方。对于古典的戏剧而言,意外是无法制造好的悲剧的,一切都必须是人为才能体现其意义。而像《绕道》这样的电影通过意外以及其造成的所谓命运将悲剧起因从人的身上转移至人被抛入的这个无意义的世界,带有浓重的存在主义色彩。然而,《绕道》中的意外在角色甚至是观众身上引发了怀疑和猜忌,又让唯一能够依靠和确信的“我”的存在也变得模糊起来,这是主流话语必然会排斥的虚无主义,即使是今天,敢于探讨这个问题的影片一般也会被斥责为没有意义和过于悲观绝望的,在当年当然更不用说。于是黑色电影就大大方方地踏入黑暗之中,选择了成为银幕上的亡命之徒,毕竟总是得有人来扮演恶人的角色,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