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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第十章)(3)

时间:2011-08-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吴强 点击:

“唱一段西皮还是二黄?”
“来一段武松打虎倒也不错!”
“还是‘莱芜大捷军威壮’吧!”
“一个钱不花,还点戏唱?”
“别打岔!准是一段精彩的快板!”
“腊梅花”开放了,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全屋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有着浓郁的兴味。
他侃侃地似说似唱地开言道:
“话说江南天目山,西连黄山,北接莫干山,南傍富春江,东临杭州湾、玉盘洋。怪石奇峰,青松绿竹,百花斗艳,百鸟争鸣,海浪滔天,江流荡漾等等名山胜水,丽色美景,我且按下不表。单表天目山出了个小将杨军,身经百战,算得个英雄好汉。比武松,武松有愧,比子龙,子龙不如。只因今番他伤愈归队,重上前方,我等不免有惜别之情。爱妻阿菊,又怎不临别依依?杨小将军到得前方,定将大显神通,英勇上阵,杀得敌人片甲不留,马死人亡,屁滚尿流,呜呼哀哉。诸位看客听者!当此战友临别,各出一点钱钞,割上几斤大肉,沽来几瓶老酒,一来送英雄登程上路,二来让英雄美女,一对小夫妻,重吃一番交杯喜酒。你我大家,同乐同欢,诸位意下如何?”
他一口气的这番说唱,象高山流水似地奔泻而下。好几个人替他打的拍子,直到他说完以后,还在“啪啪”地响着。他那坚实的天生动人的嗓音,抑扬顿挫的音乐节奏,使人听得非常悦耳称心,而且说到上阵杀敌,便两眉倒竖,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说到“重吃一番交杯喜酒”的时候,便满面带笑,斜着眼睛望着心中暗喜的杨军,真是具有一种感人的魅力。
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同声大喊道:
“赞成!”
这一来,使杨军又欢喜又感到窘困。他默默地望着大家,大家的眼光,正一齐地射向他来。他的身子禁不住地颤动起来,心也“啪啪”地加急地跳着,耳根的热流迅速地奔到脸上,顿时,脸胀得通红。
巧的是阿菊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她看到他那不自然的窘迫的神态,又看到大家抿着嘴巴“嗤嗤吃吃”地笑着,茫然地问道:
“怎么的?”
杨军向她瞪了一眼,带笑地轻声说:
“你走吧!”
机灵的阿菊眨了一下机灵的眼睛,仿佛明白了是什么事情,便脸一红就走了出去。
阿菊走到门外,回过头来说道:
“黎医生叫我来喊你的!”
杨军没有立即出去,他觉得阿菊来了一下,就立即跟她出去,他们就又有话题了。
他故意在屋里留了好久,把打好的背包,反复地弄来弄去,等候大家那种微妙的心理感情慢慢地消失掉。
梅福如的说笑成了一致通过的决议。他扶着拐杖到大家床前收钱,一会工夫,他的手里抓满了红红绿绿的钞票。连伤口没有全好还不能起床的同志,也争着把钞票掷给他。
“谢谢你们好意!到前方去的,不是我一个!”
杨军走到梅福如跟前,拦阻他向同志们收钱。
“不管他们!我们这个病房里只是你一个!”梅福如说着,推开杨军的手,继续把别人给他的钞票朝手里塞。
“医院里不会同意的!”杨军说。
“我们大家同意!民主!”斜躺着的二排长陈连说。“你的上级都同意了,你还不同意?”梅福如张大眼睛说。
杨军阻拦不了,便走了出去。
太阳站上西南角的时候,阿菊在余老大娘门口收拾晒干的衣裳,梅福如肩胛下撑着拐杖“咯哒咯哒”地走了过来。他朝阿菊望了一眼,问道:
“杨班长要走啦?”
“哪一天还没有定。”阿菊手里折着衣裳,低声地回答说。
“刚才听说明天就走呀!”梅福如皱着眉头,故作惊讶地说。
阿菊的脸色略略沉了一下,一抬头,察觉到梅福如是装模作样有意地挑逗她,便放开嗓子微笑着说:
“明天走就明天走吧!”
“大家想挽留他多呆几天再走!你可赞成?”梅福如欲笑不笑地问道。
“不赞成!”阿菊低着头快声说道。
“你不赞成我赞成!要走,得请我们吃杯喜酒再走!”梅福如憨笑着说,用手势做着端酒杯喝酒的样子。
阿菊慌忙地收拾了衣裳,羞红着脸颊跑走开去。
梅福如走到余老大娘门口,在门限上坐下来。
余老大娘坐在门里,面朝太阳,切着山芋片子,钝了口的刀,显得很笨重,一片一片切得很慢,眼也花了,片子切得很厚,嘴里叨念着:
“快下土了!连刀也拿不动了!”
“我跟你切!大娘!”梅福如说着,从余老大娘手里拿过菜刀,在墙石上荡了两下,便切起山芋片子来。
“会吗?”余老大娘问道。
“会!”梅福如应着,刀在小桌子上“咯咯”地响着,山芋片子纷纷地仰倒下来。
余老大娘见到梅福如动作很快,摸摸片子切得很薄,张大脱光了牙的嘴巴笑着。她到暖壶里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梅福如的手边。
“队伍上人个个能干,会打仗,会做活!”余老大娘称赞着说。
“要是阿菊来切,这几斤山芋,用不上一袋烟的工夫。”梅福如朝大娘望了一眼说道。
“是个能干人!说是杨班长的媳妇?”
“是呀!”
“成过亲啦?”
“成过亲。大娘!听阿菊说,她婆婆跟你老人家同年同岁,今年也是六十八,属羊的。”
“啊!也是个苦命人吗?”
“没听说吗?给反动派关在牢里!”
“她公公呢?”
余老大娘的辛酸痛苦,梅福如知道得很清楚。她的丈夫在三年前是八路军来往敌占区的交通员,因为一个汉奸告密,在那年冬天的一个夜里,给日本鬼子捉了去,吊在树上打死,连尸体都没能收得回来。二十一岁的独养儿子,前年腊月初八到潍县城里贩年画,给国民党反动派抓壮丁抓了去,在解往烟台的路上,跟一大伙人一同割断绑在身上的绳子,打死两个押解兵逃跑,跑到路上,又给抓回去杀了。她儿子死的时候,离娶亲的日子只有二十来天。老大娘的这些伤心事,不止跟梅福如说过一次。她说一次就哭一次,哭得梅福如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他怕引起她伤心难过,关于阿菊公公被难惨死的事,便禁口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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