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还把沃拉吉米尔也带进了这小教堂。因为我丈夫说了,应该让沃拉吉米尔看看这毁灭的场面,说艺术家应该亲临包括处决囚犯在内的一切场合。于是四条大汉挥着十字镐来掀掉这个犹太镇犹太教牧师曾经站在上面的讲坛。等他们把这讲坛掀掉之后,便开始砍桌子和窗框。他们就在尘土飞扬中大砍大伐这些有两百年历史的犹太弥撒和宗教仪式的装饰,他们劈碎了所有木制的装饰枝叶和字母,拔掉了所有那些犹太信徒们抬头观看的装饰得很漂亮的木柱。沃拉吉米尔站在那里被这情景惊呆了,感受了这锘6头斧子的捶打砍伐声。教堂上方有个圆弧形的窗子,一线阳光透过它斜着照射进来,正在上午时分,大玻璃窗的彩色镶嵌掉到断裂的木板和装饰物上。我丈夫已经习惯于轰隆巨响,仿佛在劈碎节目中被淘汰的喜剧道具,他用臂肘擦着汗水。我去看我丈夫,在门里站着。光亮透过那圆弧形窗子洒到地上,这就是我丈夫说过的那个跟在沙特尔那座大教堂窗子一模一样的窗子。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有个印象,仿佛我在哪本书里见过这场面,我曾经在德国哪个地方,当希特勒一上台,德国人曾大肆迫害犹太人,他们烧毁犹太教堂,烧毁犹太人特定居住区,将犹太人送进集中营,或者在城市里追捕他们,在他们的住房和教堂门前把他们打死。我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丈夫干这活儿,如今他又取下一个大王冠、大卫国王的王冠,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他曾经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王冠,可他如今却取下了这犹太圣坛上最后一部分。
当他像神经病患者一样举起斧子就要砍时,沃拉吉米尔忙喊道:“博土,别砍!博士,别砍!”我丈夫便举着斧子僵住没动了。沃拉吉米尔走到他跟前说:“博士,您把这顶王冠搬回家去,兴许它能给您的写作带来好运哩尸我丈夫端起这顶王冠,它大得像我丈夫的脑壳,这个大王冠上面涂着金黄色和宝蓝色。他将这大王冠的两根木桩奴下来,用袖子擦擦,将它带到沃拉吉米尔跟前。工人们拖着他们的十字镐和斧子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我丈夫拿/这个王冠,同沃拉吉米尔像抬一口小孩棺材一样抬着它,他们把它抬到院子里,王冠闪闪发光。布景工们又推着小车,走进犹太教堂,用小车装着一些旧木板、断木条出来,我嚷嚷道:“我的上帝啊!你们不至于把这些东西运到我们家去吧?”布景工们对我说,我丈夫已答应请他们喝啤酒,还真的要推到我们院子里去,因为我丈夫要用这些破烂来生他的两个炉子……可是我丈夫和沃拉吉米尔已经抬走了那顶大卫国王的王冠。
我丈夫嘟哝着说要把这王冠挂到我们床头的扒钉上,说不管什么时候先瞅它一下才开始写作。他感谢沃拉吉米尔对他吼了那一声,说直到现在才开始他的黄金时代,说这顶王冠将在黑暗中照亮他的文学道路,说从这一时刻起,他将一心一意为让自己成为文学上的佼佼者而努力……我跟在我丈夫后面,沃拉吉米尔因被这王冠弄得兴奋不已而完全没注意我。
他还为人们停下步来欣赏这王冠、主要是欣赏搬来这顶王冠的两个爷儿们而感到高兴。他们不仅将它搬进院子里,还搬进我们房子里。我丈夫立即拿起斧子,从板棚里找来一个扒钉,将它敲在床头上。沃拉吉米尔将这顶王冠递给他,他跪着将它挂到扒钉上,然后伸出两只手、张开胳膊,朝这王冠鞠了一躬。我在门口站着,布景工们已将犹太圣坛上最后剩下的破板断条送到我们院子里。我丈夫脸上有好几块大脏块,他热得要命,两手摊着站在那儿。沃拉吉米尔微笑着,他正牙疼,只是微微张开嘴唇,笑也笑不痛快,对我说:“年轻的太太,您怎么看这幸福?”外面堆着毁掉的圣坛残木断片,在斜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阳光透过窗子的折射洒到我们院子里。我真想离开这院子,离开这座楼房。连这沃拉吉米尔也让我心烦意乱。因为正是他带我和我丈夫到破旧的犹太坟地,正是他,将手伸给我,拽我跨过铁栅栏进到火车站下面的犹太墓地,沃拉吉米尔还亲自将一块块墓碑指给我看,将那些早已死去的人的名字读给我听,这个沃拉吉米尔还随身带来一块铜片,一块铜的阴模,让我拿着。并对我说:“年轻的太太,我要试试看这大自然能给我的版画生产出点什么。